他将宁锦书紧紧地搂在怀里,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宝宝,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必须接受现实,虞砚之已经不在了······」
宁锦书哭累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他的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寄托。
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但已经哭不出来了,就好像身体里最后一滴眼泪也已经流干。
良久,他用干涩沙哑的声音,无力地问道:「他人呢?」
权司琛叹了口气:「虞氏的人将他火化了,葬礼都办过了,明天,我带你去墓园看看他,然后你就忘记他吧。」
126三人并排躺床上,宁锦书躺在中间,权司琛和游晏分别躺两侧
暮色中的墓园像被泪水洇湿的水墨卷轴,蒙蒙的阴霾将天际的最后一抹余光吞没,取而代之的是压抑而黯然的灰调。
松柏枝桠在倒春寒的风中痉挛般颤抖,簌簌声里裹挟着呜咽的尾音。
两道的身形被浸染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显得越发单薄,像风雨中一片垂死挣扎的枯叶,又像一朵被春寒冻结、即将凋零的花,轻而易举地被寒风撕裂在阴冷的空气里。
倒春寒的急风无情地抽打在宁锦书的身上,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如纠结的枯草。他的耳廓和鼻尖被寒意冻得通红,却没有一丝知觉,麻木的肌肤失去了对疼痛的反应。
脚下的青苔斑驳的鹅卵石湿滑冰凉,每踩一步,都如同踩在尖锐的碎片上,刺骨的疼痛从单薄的脚底传来,一路攀爬到脊梁,却远不及宁锦书心脏深处撕裂般的痛楚的冰山一角。
他的步伐迟缓僵硬,杂草丛生的路径如通往永别的旅途,每一步都重如千钧,仿佛行走在刑场的路上。
权司琛沉默寡言地陪在他身旁,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向前,终于到达墓园中心那一座新立的墓碑。
墓碑大理石的表面反射着苍白的天光,肃穆的石头坚冷得似乎在嘲笑生者的无力与哀伤。
碑上凝固的水珠缓缓滑落,蜿蜒如泪痕的痕迹,冰冷却无法挽回。
墓碑前凌乱地堆放着干枯破败的菊花,被冷风吹拂着轻轻颤抖,它们颓败的姿态似乎在诉说送葬那一日的凄凉。
墓碑上「虞砚之」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镌刻深刻清晰,每一个笔划都像刀刃刻在宁锦书的心尖上。
黑白照片中虞砚之温润如玉的面容,同样也显现于记忆之中他双眼含笑,唇角的弧度熟悉到令人心碎,与几年前递来枫糖热奶茶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前尘往事于宁锦书脑海中,成了被割裂的手术刀,一秒秒剥开心底未愈的疤痕。
宁锦书双腿失去支撑的力气,木然地跪在墓碑前。
他泛红的眼睛干涩到几乎要裂开,但却流不出任何眼泪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仿佛要确认一切是假象,但大理石的寒意瞬间穿透掌心,似乎在无声地昭告一个残酷不过的事实他最亲最爱、为之骄傲的哥哥,真的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的嘴唇翕动着,苍白干裂的皮肤上下摩擦,发出无力的哀鸣:「哥······」
破碎的呼唤在喉间凝成冰棱,沙哑的嗓音像生了锈的古钟。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虞砚之温暖的笑容,如晨风拂过心湖般的嗓音,以及对方给予的拥抱和毫无保留的宠爱。
刺骨的寒意为他的记忆添了一把刀,将他的心抉得鲜血淋漓,他的理智在心里的酸涩与喉头的呜咽中土崩瓦解。
权司琛看着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担心他着凉,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他的肩上,却被宁锦书骤然掀落。
他踉跄着扑向墓碑,紧紧地抓住碑角,手指过于用力导致指缝渗出鲜血,在墓碑上晕染开来绽开凄艳的曼珠沙华,凄艳而绝望。
他幼时雨夜高烧,是哥哥抱着他去医院;他游泳比赛失利,是哥哥温柔地安慰他:「我的小书是星星,迟早要照亮整个夜空。」
如今,他的星河倾覆,他的宇宙只剩下这座冰冷的墓碑。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宁锦书的眼泪决堤而出,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墓碑上。
他紧紧地抱着墓碑,仿佛要将它融入自己的骨血,一遍遍地呼唤着「哥哥」,声音凄厉,在空旷的墓园里回荡,久久不散。
被权司琛强制从墓园带回来后,宁锦书仿佛丢了三魂七魄,像一具任人摆布的木偶。
他的黑发凌乱,苍白无血色的脸像风中的宣纸,薄得用任何一点力就会将他撕裂。
他的双眼深陷,浓重的黑眼圈如同宣纸上的墨渍,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只有无尽的死寂。
每晚,他要依靠大量的安眠药才能勉强合眼。
白天就蜷缩在飘窗的角落里,机械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额头埋在膝盖间,整个人缩成一个孤独的影子,连呼吸都显得微弱,像是下一秒便会消失在空气中,任由晨昏在皮肤上交替流转。
青紫的血管如同蜿蜒的蚯蚓,狰狞地盘踞在宁锦书的手背上,上面医用胶布交错纵横,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禁锢他脆弱的生命。
透明的导管连接着输液瓶,营养液一滴一滴,缓慢而规律地注入他的身体,却无法滋润他干涸的灵魂。
权司琛看着爱人颓废的模样,摸到军装口袋里那个天鹅绒盒子里面是请巴黎工匠定制的婚戒,内圈刻着「Mon étoile filante」(我的流星)。
他想起设计师询问刻字含义时自己的回答:「流星划过时人们总会许愿,而我穷尽一生,只想接住那道转瞬即逝的光。」
但他并不知道,太靠近流星的人,终将被焚成灰烬。
几日来,窗外连绵的阴雨仿佛渗透进了宁锦书的骨髓,浸润着他的绝望。
晚上暴雨如注,窗外雷声轰鸣,宁锦书猛地从噩梦中睁开双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颤抖的手伸向输液管,用力一扯,刺目的鲜红瞬间喷涌而出,在洁白的睡衣上晕染开来,凄艳而绝望。
权司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宁锦书。
触手可及的是宁锦书单薄如蝉翼的身体,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宁锦书开始剧烈地痉挛,胃酸和胆汁混合着苦涩的味道涌上喉咙,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浸透了权司琛的睡衣,在心脏的位置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权司琛没有丝毫嫌弃,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任由污秽沾染他的衣物。
但他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沉,眉心紧紧皱起。他从未见过如此崩溃脆弱的宁锦书,那个曾经鲜活的爱人,如今只剩下一个残破不堪的空壳,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