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盒里的东西稍微拨拉到一边，拿起充电线正准备插进去，她却眼尖地发现，手盒下面躺着一条细长的照片。

那是一张有些褪色的四宫格大头贴，但依然能看得出那中国红色的边框，上面还带着花里胡哨的新春元素。

照片尽管是四张不同的姿势，但每一张里面的两人都紧紧搂着彼此，脸上的笑容温暖而灿烂，眼眸里散发着如同夜空星辰般柔和的光。

这是在自己大二那年春节时，突然开始流行的什么“人生四格”。当时的陈墨雨突发奇想，抓着苏辰一起拍下了这张照片。

照片一共出了两张，他俩各自留了一张。但她的那张，在七年前被自己扔进了垃圾桶，没想到七年后，却又以这样的方式，在苏辰的扶手盒里出现。

隐隐期待女主会不会邀请他上去坐坐

不会

43.俄耳甫斯

陈墨雨看着扶手盒里的照片出神，余光却从车窗里看到苏辰正从扶梯上走下来。

她快速拔掉充电线，关上扶手盒，按捺住自己紊乱的心跳，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苏辰打开车门坐进来，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歉：“等久了吧？”

“还好。”陈墨雨拼命控制住自己想要问他为什么保留着照片的冲动，呼吸都不自觉乱了几分。

苏辰察觉到她的异样，侧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可能喝了咖啡，心跳有点快。”陈墨雨把窗户降下来一些，“走吧，时间有点晚了。”

三月初的花城已然进入惊蛰的时节，刚出航站楼还只是有些层叠的乌云，等苏辰把车停到她小区门口时，天空已经开始飘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车窗上，水痕七零八落，杂乱无章。

这点雨对陈墨雨来说是还能接受的程度，她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对苏辰道谢：“在这里就可以了，谢谢。”

在她即将迈出一条腿前，苏辰在身后用力拉住了她的胳膊：“不行，等一下。”

苏辰的每一根手指似乎都在用力，掌心的灼热透过衣服传到她肌肤的每一寸，陈墨雨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开始用力地跳动起来。

而苏辰拉住她后，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举动，只是转身下了车，从后备箱翻出一把伞，再绕到副驾这边，撑开后往她这边斜着：“走吧，送你到楼下。”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陈墨雨往上一抬头，就能看到苏辰五官的轮廓被黑色的雨伞衬得更加深邃。

而他的细碎利落的短发上还挂着细密的水滴，应该是刚去拿伞时淋到的，随着他的呼吸偶尔从脸颊处滑落，然后在他分明的下颌处不知所踪。

这个角度的苏辰，和在走廊里强吻自己的他就这么重叠在了一起。

现在这张这禁欲克制的脸庞，和那晚上那张纵情难耐的面容来回交替着，陈墨雨的唇舌一瞬间便燥热似火。

惊蛰，代表万物复苏，那也包括自己的情欲吗？或者，只有自己的情欲吗？

现在的冷静温和，和那晚的狂放不禁，究竟谁才是真的苏辰？

小区并不大，路也不算长，伞下并肩的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楼下。

“我到了。”站在大厅玻璃门前，看着苏辰冲锋衣左肩上的雨痕，她低下头，把自己朦胧的欲望藏进夜色里。

苏辰的拇指在伞柄上轻轻地摩挲了几次，仿佛也有什么话想说，但到嘴边，说出的确是最日常不过的告别：“嗯，早点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陈墨雨冲他摆摆手，转身走进楼道大厅，却又在等电梯时悄悄回了头。

透过大厅玻璃的折射，她看到苏辰还是站在原地，手在衣服口袋里动了动，过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陈墨雨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他的课还剩下三十次，那么他们名正言顺见面的次数也是三十次，一共一百二十个小时。

这是她出国前，还能和苏辰相处的最长时长。

可她现在依旧没想明白，苏辰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如果他收容高三那年的自己，是因为不忍；

如果他照顾大一无家可归的自己，是因为同情；

如果他答应和自己相互取暖，是因为怜惜；

如果，他对自己的照顾只是一个顺手的善意之举，那么，他留着那张照片直到褪色是为了什么？

以为自己和 Jasper 有关系，就喝得酩酊大醉又是为什么？

他刚刚站在自己面前，想说的话又是什么？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陈墨雨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荡荡的，如同现在这个房间，空旷到连心底最微弱的呐喊都清晰可闻。

才分开不过五分钟，她就开始觉得孤独，陈墨雨嗤笑自己因为一张过去的老照片着了魔、发了疯，有气无力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脱了衣服准备洗澡。

鞋柜上的手机在这时“嗡”地震了起来。

拧开淋浴间的花洒，她才转身过去摸起手机，发现是尹顾发来的微信：

【我到川城了，刚和王灼华分开。】

这句话让陈墨雨觉得十分新奇，她尹顾什么时候是这种事无巨细地汇报风格。

但这条消息过后，对方久久没有下一句。陈墨雨以为她说完了，刚放下手机，尹顾的头像又欢快地亮起：

【王灼华说自己走得太匆忙，忘了告诉你】

然后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正在输入中”。

搓着自己裸露着的双臂，陈墨雨皱着眉，嫌弃尹顾说话的风格像吃饭吃到一半突然收碗，既不道德又没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