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时隔多年又要体会这种感觉，而这一次，自己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

陈墨雨火大到把鼠标摔在办公桌上，电脑屏幕里的计划表让她越看越烦躁，想一把删了它，又舍不得自己今天的辛苦，更何况只是明天用不上，又不是永久用不上。

就在她气得内出血时，办公室的门推开了。陈墨雨的老板袁安宁急匆匆地走进来，冲进办公室拿了份资料塞包里，刚准备走，却意外看到还坐在办公桌前、火冒三丈的陈墨雨。

“Ava，你还没走？你明天不是还要去给客户上课吗？”

嘴角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陈墨雨恨恨地回答道：“明天不上课，客户又请假了！”

袁安宁没听出来陈墨雨语气里面的不爽，只当她现在突然空了下来：“那正好，Cathy 发在群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吧？你去不去？去的话就坐我的车。”

陈墨雨本来是不打算去的，但她被苏辰放鸽子的行为搞得十分烦躁，想到要是不找点事打发一下这漫长的夜晚，估计自己真的会气不顺到半夜打电话对苏辰破口大骂。

“去，我现在收拾。”陈墨雨化悲愤为行动力，迅速收拾好东西，跟着袁安宁到了沿江路的餐吧。

这家餐吧走的是复古工业风，墙面和天花都没有做过多的修饰，餐吧内的隔断也好、家具也好，多选用金属、皮革或者做旧木材等，配上复古的工业零件装饰品和昏暗的灯光，整个氛围带着厚重的历史感和怀旧感。

餐吧一楼的中央是小巧的舞台，能容纳一个小型的爵士乐队在上面演出，而舞台周围放置了大小不一的高脚桌椅，客人可以在这里坐着，近距离欣赏爵士乐演出。

而二楼则是围绕着舞台，在上方设置了几个环形包间。包间内有舒适的沙发和矮桌，还各配置了一个升降口，吧台调好的酒就直接从这个升降口给客人送上去，完全不用服务员动不动进门打扰。

最具特色的，是每个包间面朝舞台的方向都带个大露台，如同一个小型歌剧院一样，二楼的客人能在露台上直接欣赏到舞台上精彩的演出。

跟着服务员的指引，当陈墨雨和袁安宁赶到时，其他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Cathy 包下的是这个餐吧最大的包间，但二十来人把包间挤了个满满当当，沙发上连个空座都没有，其他桌椅边也有一些不认识的面孔，估计是家属朋友之类的。

包间内好多人已经喝完一轮酒，大家嘻嘻哈哈地东拉西扯着，说话声音都比平时大了许多，还是 Cathy 眼尖，看到了进来的袁安宁和陈墨雨，吆喝着其他人给他们打了个招呼。

同事们都是人精，一看 Cathy 的意思就知道，今天是借机灌醉资本家、替自己多年当牛做马报私仇的好机会，所以立刻在沙发上让出一个空位，七手八脚地把袁安宁拉到沙发中间坐下，开始轮番给他敬酒灌酒。

陈墨雨一看这个架势，知道袁安宁今天不被放倒是走不出这个门的，只能替他默哀一声，然后向几个熟识的人点点头，便穿过人群，自觉地走到露台，静静地欣赏起楼下的爵士演出来。

舞台上的乐队演奏着一首欢快的小曲，陈墨雨被这气氛所感染，烦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正听得入迷，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背：

“干嘛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回过头，是 Cathy 拿着两杯酒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后，旁边还带着她传说中的初恋老公。

把一杯调得五彩斑斓的鸡尾酒塞进她手里，Cathy 简单引荐了一下俩人。她老公同陈墨雨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后，就按照她的吩咐去照顾其他客人，留她俩在露台这里闲聊。

“结婚开心吗？”陈墨雨拿起杯子轻轻和 Cathy 碰了一下。

“一半一半吧。”Cathy 苦笑着摇了摇头，“结婚不比谈恋爱，真的是比想象中复杂好多。”

她背靠着露台栏杆，望着在一旁和其他人聊得正开心的初恋，又释然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值得。”

“怎么说？”

“因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始终和我一条心。”Cathy 说这句话时，眼里带着无限的爱意。她老公仿佛也感知到什么，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满分。

“我听说你们分开很久了。”

“嗯，我们高中在一起的，上大学就分手了，分开大概有十三年吧。”

“这么久吗？那你们还真是有缘分。”陈墨雨很好奇 Cathy 为什么会分手，更好奇分开这么久，两人还能重新走到一起。

听出了陈墨雨的惊讶，Cathy 也并不避忌这个问题：“是挺久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我俩分手，是因为他高考失利去了一个并不好的大学，大一读到一半，家里要安排他出国读书。那时候我太年轻，接受不了异地恋，为了这件事我们没少吵。终于在他出国前，我们分手了。”

喝了一口酒，Cathy 又转过身，和陈墨雨一同望向舞台：“分手这件事让我很伤心，我和他也直接断联了。这么多年里，我谈过其他人，他也谈过，可全都无疾而终。可能大家在心里多多少少都觉得，有些放不下对方吧。今年回家过年，我在别人的婚宴上又遇到了他，我俩重新聊了起来，然后就……”

话说到这里，Cathy 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喜悦还是酒精上涌，脸上两抹酡红在昏暗的灯光中尤为迷人。

陈墨雨若有所思，只出神地品尝着手中那颜色华丽鸡尾酒，微酸的口感让她有些想起苏辰调的那杯【往事】。

“既然最后的结果是重逢，那你后悔当时和他分手吗？毕竟中间错过了这么多时间。”

“不后悔。”Cathy 非常认真地看着陈墨雨，“我和他聊过这件事，我们都觉得，如果不是分开这些年让我们有所成长，让我们有能力去面对我们曾经的问题，现在也未必能是这样的结局。但对我自己来说，唯一的后悔的就是……”

Cathy 仰起头，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就是他出国前，我总是和他吵架。其实那时候我应该和他好好相处的。”

“为什么？”陈墨雨不太明白。

“珍惜当下啊。他当时就要去异国他乡了，不管分不分，我俩以后能见面的日子都不多了，为什么还要把仅剩的日子用来吵架呢？”

珍惜当下……陈墨雨哑然，她确实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原来人在经历了离别后，最后悔的不一定是没有在一起，而是明明还没到分别的时刻，却忘了要如何走好脚下的那一步。

可能是今天心情好，Cathy 喝的多了些，整个人兴奋得很，除了念叨自己和老公重逢的事，还开始吐槽自己公婆和父母联手逼迫她俩明年生孩子，最后还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跳到她老公身上，来了个法式湿吻。

陈墨雨依然靠在露台的栏杆处，看着一群醉醺醺的同事玩耍打闹，观察并感受着 Cathy 和她老公之间久别重逢后的欣喜，重新拿了杯无酒精的鸡尾酒，又转身面向了舞台这边。

餐吧内灯光多彩，色调和亮度却调得恰到好处，活生生地营造出一种慵懒而惬意的氛围，天花上又许多小吊灯低垂着，与其他的射灯筒灯交相辉映，在餐吧内形成一片片光影交错的区域。如果一楼的客人愿意抬头往上看，应该不难看出天花板如同星光般点点绚烂。

一曲终了，舞台上的演奏者鞠躬致谢，并表示下一场演出将在半小时后开始。陈墨雨也扭了扭脖子，直起身子放松一下。

可当她刚站直，余光就看到对面的包间露台处站了一个人，好像正在盯着自己看。

那人接近一米九的身长，在花城这种南方城市不算多见，一头剪得细碎近似板寸的发型，体型匀称线条流畅，连握酒杯的手指都是那么细长有力。

陈墨雨莫名觉得这人很眼熟。

天花板上的射灯转了一个圈，在对面那人的脸上落下了一秒。在看清了他的相貌后，陈墨雨原本已经平静的心陡然一沉：果然，包间露台站着的男人是苏辰。

原来请假不上课就是为了来这里鬼混。看来他之前总在家里待着，是因为刚来花城不久，还不熟悉有哪些吃喝玩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