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见故人

冷风吹来的那一刻，陈墨雨才实实在在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不同于花城的冬季总是维持在二十度上下，川城的冬天总带着刺骨的寒风，吹过脸庞的那一刻，陈墨雨裸露在风中的皮肉都感到一阵生疼。

太久没回过家，她对故乡冬天的记忆已经淡去?太多，以至于她保暖措施没做到位，就只是裹着一件修身的长款毛衣，让她略显单薄的身板更加瑟瑟发抖。

在机场匆匆取完行李，陈墨雨哆嗦着在露天停车场等网约车。阵阵寒风吹得她唇色都发白了。她双手环抱在前，有些后悔太早出来室外，正犹豫要不要去行李箱里把羽绒服拿出来穿上的时候，就见着一辆白色埃安缓缓停在了她面前。

“手机尾号 8879 是吗？”

“是，师傅麻烦开一下后备箱。”她搓了搓有些僵掉的四肢。

费劲地塞好那个超大的行李箱，陈墨雨连忙坐进车里，感受着车内外完全不同的两种温度，靠着车内的暖气强行给她续了一口命。

等她缓过劲时已经过了十好几分钟，车却一动也不见动，陈墨雨觉得好奇怪：

“师傅，还不走吗？”

“人不够，再等等。”

陈墨雨有些不高兴，立刻板起脸：“啊？乘客不就我一个吗？师傅，你不会是接了我的单，又想私自拼车接人吧 ？”

师傅回过头，带着不耐烦的神情说道：“小姐，麻烦你看看你自己的 App，你下的是拼车单。”

陈墨雨被司机呛得面露一丝尴尬，赶紧抽出手机确认：果然，自己下错了单。

陈墨雨面临两个选择，要么下车，迎着寒风重新再叫新订单；要么就吹着空调等着剩下的客人，硬着头皮把这车给拼了。

她思考不过三秒便选了后者。

外面太冷了，她单薄的衣服确实扛不住，况且车里暖和得她根本没有意志去挪窝。

干等也是等，透过还算透净的车窗，她干脆仔细地打量起和自己一同成长起来的城市。

快八年没回来了，川城变化很大。机场搬到了郊区，还扩大了两倍有余，机场不远处就能看见高新区，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道路也拓宽了不少，绿化带、路灯等市政建设方面一看就下了大功夫。

毕竟这些年，川城政府致力于打造旅游名片，不花心思不花钱是不可能的。

也不知道市中心怎么样了，据说为了提升市容市貌，拆了好几条街。当年的那对夫妻面店还有没有营业，那个好吃的臭豆腐是不是依旧好吃，都要等自己有空再去探寻一二。

但是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呢？回来是为了处理某些不愉快的事，处理完后还有没有心情来怀念自己的青春岁月，她也说不好。

陈墨雨想起年少时曾走街串巷吃过的美食，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正在心里列着表，计划这次回来吃喝玩乐的先后顺序时，后座另一侧的车门拉开了。一个男人穿着精致的羊绒短大衣，拎着个 Tumi 公务包，抬腿就坐了进来。

陈墨雨下意识地朝来人看了一眼，却撞上了男人深邃而讶异的双眸。她愣了一下，不发一语，快速把头别开，就当旁边坐的是一团空气。

怀念青春的美食，却把回忆中那个不想提及人召唤到了现实世界，这种事对别人来说可能是缘份，但对她来说，只能是不可言说的尴尬。

车内安静得十分诡异，只能听见三人的衣物因动作而产生的摩擦声。司机也不大爱说话，见人到齐了，只是搓了搓手，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坐姿，扭开车载电台，随后便发动了汽车。

一路上，陈墨雨一直扭头看向窗外，尽管脖子因为?保持这个姿势太久让她很不舒服，但是她依旧不回头。

“陈墨雨，你是回来过年吗？”隔了一会，对方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努了努嘴，不想回答，只能装听不见，甚至还刻意戴上了耳机。

对方见她不搭理自己，也没继续追问，只是把头靠在车窗上，闭上了眼。

车后座的两人再无交流，只剩下车载电台里播放着有声小说，时而激扬，时而紧张。

川城的城市小，半小时不到就从机场开到了高新区，马路上的各种车辆也杂乱起来。

汽车刚在一个绿灯前起步，前面突然窜出来一辆电动车，司机估计是听小说听得太入迷，反应不及时，虽然猛踩了个急刹，但还是撞上了。

司机好好地系了安全带，最多被勒得肉疼，但是陈墨雨在后排可是结结实实地撞了脑袋几下。好在头枕够软和，她除了觉得大脑晃荡得厉害，倒是没有特别的痛感。

“电动车是真牛逼啊！有专用车道不走，上机动车道来找死！”司机解开安全带，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准备找乱窜的肇事者理论。此时，车内就只留下陈墨雨和这个她并不怎么想见到的故人。

“你没事吧？”

陈墨雨还扶着前额惊魂未定，旁边传来了关切的询问。

“没事。”她试图用冷淡和疏远的语气回他，可是声音听起来却更像虚弱无力。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重说，然而没等陈墨雨再次开口，一双带着暖意的大手就直接伸了过来，掰正她的身体，仔细地检查着她有没有受伤。

指尖的触碰带来熟悉的感觉，让陈墨雨心里霎时涌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依恋，有酸楚，有苦涩，甚至还有难以消化的恨意，但在最后，都被她强行化为了礼貌和客气。

“我没事，谢谢苏先生。”陈墨雨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肩膀从他手里抽出来。

这句客气的“苏先生”让苏辰蹙起眉头，他收回了僵在半空的手，语气淡淡地说道：“没事就好。”

两人没再说话，回到刚刚那尴尬又别扭的氛围中。

见这情况一时半会走不了，反正事发地离酒店也不算很远，她查了下路线， 也顾不得自己穿得不够暖，毅然决定走过去。

她实在是不想再和苏辰单独待在这么一个躲都没法躲的密闭空间内，除了让她拼命想起往事，她更怕自己情绪失控。

匆忙和司机说了声，她便果断地拉开车门，打开后备箱取出行李，头也不带回一下地往酒店方向走。

行李箱太沉，人行道的路砖也凹凸不平，她走得吃力，半天都没走出去几步路。她有些恼，今天遇事遇人皆不顺，现在还得在寒风中、在这破路上拖个大箱子，在某人面前有失体面。

她开始把事情归咎于一开始自己犯懒而没有重新下单。

正当她费劲地拖着箱子往前时，她的手突然被人用力拽住。劲不算大，也不算疼，但没来由得让陈墨雨感觉到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