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1)

月慈从金惜那出来,拐过一条小径时,看到不远处的长廊上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天色暗了下来,廊下点了灯。他静默地站在灯笼下,正抬眼望着几只飞蛾朝灯笼撞去,雪白的大氅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圈。

月慈蓦地想起了他那不合时宜,多出来的白发。

她走到他的身边。

闻鉴稍稍偏过头,平静道:“聊完了?”

月慈“嗯”了一声,抬眸望着他的眼睛:“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聊的吗?”

她想听他亲自开口,告诉她一切,可惜,闻鉴的嘴就是一把铁锁,大概不先把他心里的结打开,那锁便永远不会落下。

闻鉴默然地望着她。

月慈沉下声音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方才从户外穿过,风吹得发丝乱了几分,闻鉴抬了抬手,想将她鬓边的碎发拨整齐些,然而那手却在距离一毫之地停住。

这一毫,像是隔了一道鸿沟。

闻鉴心里有个声音几度叫嚣着,无论何种方式,无论什么结果,只要将人留在身边就好。可真当人在眼前时,他又不敢轻易伸出触碰,好像那是一尊易碎的神女琉璃,唯恐自己这脏污的手会脏了神女的圣洁,打碎那尊容器。

闻鉴这辈子,总是在矛盾的两难之中郁结,从苦苦挣扎,到放纵沉沦,好不容易打算彻底放弃自己了,却又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在冰天雪地的死寂中开出一片生机盎然的竹林。

最后,他放下手,将腰间的香囊拽了下来,递给月慈:“一会儿能用上。”

月慈看着那只香囊,有一瞬间觉得他是要跟自己分个干净,秀气的眉毛顿时郁结皱起,赌气似的将香囊一把拿过。

“晚点再来收拾你。”

她现在要去办一件要紧事,只能暂且将此事放放,等有时间了,她自然会一一跟他掰扯个干净。

眼见着少女朝长廊的另一头走去,很快便没入黑暗中,闻鉴复又抬头,沉默地盯着那些飞蛾在焰火中燃烧殆尽。

那火焰在纸围成的方寸之地燃烧,就像众人围在前院盯着的巨大灯笼。

皇亲国戚的寿辰有个传统,夜里要由寿星放一盏天灯,以祈来年健康顺遂。

这传统之所以只在皇亲国戚间流传,是因为那天灯特殊。一盏天灯的大小堪比一间小屋,上面制造灯笼用的纸乃是火纸,坚韧如帛,却不易点燃,外层贴了一层极薄的金箔,当里面的长明灯燃起时,整个外形犹如一座金光闪闪的黄金屋,以彰显皇家贵气。

照以前的人说,这是为了让上天能一眼瞧见,如此才能保佑愿望不空。

越是地位高的人,这金天灯的规模越大。

月慈也是第一次瞧见这金天灯,以前只从说书的口中听过,据说皇帝的金天灯能有一个院子那么大。

她几乎不敢想象那有多奢靡。

金天灯的规模、火纸和金箔都只是其次,里面的长明灯才是真正贵重之物。一截小指那么长的长明灯抵得上万两黄金,而要使金天灯顺利升空,至少需要四盏长明灯才行。

此时定文侯府的人全都围在了前院,金庭之的天灯已经燃了起来,正待升空。巨大的金色灯笼下牵引着一条绳索,是为了待吉时到的时候再将天灯放出。

几个身份贵重之人都站在前头,一个小侍女凑到金萱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金萱瞳孔微缩,下意识要走,又知此时离开不好,只能站回去言简意赅道:“派人去寻。”

另一边尉迟炯等的百无聊赖,目光胡乱朝四下看去,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拐进了月门内。

他心中一哂,像是猎人发现一只乱窜的野兔,能够手到擒来。

当即转身朝那道身影追了过去,有侍从小心唤了他一声,道:“殿下,天灯马上……”

尉迟炯一脚踹在那人腿上,低斥道:“反了天了,何时轮到下人来教本王做事!”

那人勉强忍下痛色,不敢再拦。

一更时,穿着喜庆的小厮扯开嗓子喊了声:“放”

金庭之亲自挥刀砍断了牵引金天灯的绳索,那庞然大物随风颤了颤,随即风卷纸开地发出“呼”的一声,缓缓升了空。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金天灯上,眼里一个个倒映着金光,可下一刻,他们眼中便露出了一点惊惶之色今夜风大,那金天灯还没升起多少,就被吹得不知要歪向何处。

眼见着一点边角挂到了旁边高楼的檐角,便再也不动了。

这可算不得是好事,金天灯若是还没完全升空就停下的话,照古人的话来说是不吉利的,不会被庇佑。

这当时,暗中忽地射出了一支重箭,和普通长箭不同,重箭的箭矢用特殊玄铁打造,贯穿力极强。

只一箭,便将那檐角上挂住金天灯的瓦射了个粉碎,那金色的庞然大物再度缓缓往上升去,这次倒是顺顺利利的,没再被别的什么挂住。

所有人的注意力却被那射箭之人吸引了去,整齐划一地回头。

闻鉴将重箭专用的黑弓交给旁边的侍从,波澜不惊地重新披上了雪白的大氅,好像无事发生一样。

尉迟泓眼底闪过一抹古怪的异色,眨眼过后便消散了。

第49章 刺杀“有人行刺!”

尉迟炯跟着那道身影走进一间屋子,里面并未点灯,漆暗一片。

他便知道对方是有心要将自己引来,对着暗处不太正经地喊了句:“你这是在跟本王玩欲擒故纵么?一会儿叫掌印瞧见可不得误会什么,还是说,你就想让他瞧见。”

暗处的人影并未吭声,倒是他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尉迟炯回头看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他还以为闻鉴看上的人是个草包,没想到竟然有胆子敢打他的主意。

忽然,他似乎听到头顶的房梁上传来奇异的响动,不像是老鼠蹿过,倒像是有人用手轻敲了一下房梁的横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