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 / 1)

她说完,一时间四周都静止了似的,唯有天上鸟雀扑腾翅膀的声音格外清晰,过了许久,段翎才恍恍惚惚问:“什么?”

“我,我不识字啊,三哥。”林听重复,依旧眼巴巴望着他,她心里搜肠刮肚地想好话哄他,“三哥,我,我知道你,你对我好……”

段翎脑子里灵光一闪,打断问:“你数数能数到几?”

林听向他举起一只手,不多不少:“五。”

他沉痛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倒回去,怪不得,她数鸟每次数到五就重新来过。段翎此时心里有许多骂人的话,却不知道从哪句开始骂起,最后只化为一句:“他娘的,”他又问,“你那三从四德不是背得挺熟吗?不识字怎么学的?”

林听老实回答:“我,我一句一句,跟着,跟着她们背的。”

“会写自己名字吗?”他不死心。

林听老实摇头。

“会写一到五的数字吗?”

林听想了想,在地上写个歪歪扭扭的“一”然后向他傻笑。

段翎此刻已经不止是脑袋疼了,心脏也疼,他想过一切,都没想过林听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上辈子犯天条了要生在这种人家?还灿州首富呢,饭不给吃好,书不给读,也不让出门,整日拿着迂腐的毒水往她脑子里灌,她不傻谁傻?

他越想越气,按住心口,安慰自己,翎着这样教育十几年,她如今善良、听话,虽然有时候听他说话总抓不住重点,但没读过书,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能再要求太多。

人要认同一些没见过的,与自己认知相反的东西,确实不易。

不识字、迂腐、结巴、脑子缺根筋,段翎都不敢想,自己要是哪天突然没了,林听让人骗着签了卖身契都不知道,他略微有些理解她为什么要死要活非要跟着自己了,她自己活确实没什么出路。

段翎知道她不识字,对她陡然宽容几分,觉得自己刚才骂她的话,有些过分。

林听在他愣神的时候,弱弱举手:“三,三哥,我会织布,我,我可以织布赚钱。”

“赚什么赚钱?你这个年纪不读书,赚什么钱?”段翎矢口反驳,接着郑重地望向她,幽幽说,“不读书,是没有未来的。”

林听呆住了好一会儿,像是挣扎了许久,才也跟着他郑重地:“嗯。”了一声。

灿州女郎不许读书,说人会变得刁钻奸诈,可她觉得识字会数数好厉害,有时候她会想为什么兄长可以读书,她读书就会变坏呢?难道兄长不怕变坏吗?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听长辈的话,这样不会有错,现在三哥是她的长辈,三哥说不读书没有前途,那她也听三哥的话。

站在府外的人只隐约地听见林三爷含糊地喊着:“子羽。”听起来像是有话要和段翎说。

段翎却下台阶,跟着林听上马车了,放下帘子,隔绝视线。

林听进了马车后,又有点舍不得李惊秋,撩开马车侧面的帘子看,直到马车越驶越远。

但她依然没放下帘子,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出神。

片刻后,马车驶入闹市。

林听目光突然一定,落在不远处,只见夏子默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手里拎着壶酒。她想到了段馨宁说他出城找父亲了,联系不上他的话,叫停了马车。

段翎:“怎么了?”

林听站了起来,弯腰要出去:“我看见了夏世子。”

段翎顺着帘子缝隙也看到了夏子默:“那又如何?你特地叫停马车,是要跟夏世子问好?”

“不。我找他有事。”

第 73 章 第 73 章

林听迈步出马车前,回首补上一句:“是有关令韫的事。”有些话不好当着段翎的面说。

段翎也不再追问了。

林听担心夏子默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不等车夫摆脚凳,火急火燎跳下车,快步朝他去。

夏子默走几步喝一口酒,垂着眼看地上,没看前面,也就没看到林听,见有人挡在前面,也没抬眼看一下,直接绕路走,他走路摇晃不定,还隐有跌倒的倾向。

林听皱眉看着夏子默。

他长得好,身穿华服,尽管喝得半醉,不修边幅,胡须也没刮,依然透着股大家公子的气质,还多了几分不羁的风流之意。

“我,我跟着三哥,三哥在哪儿,我,我在哪儿……”林听怯怯地将手从胡玉娘手里抽出,忐忑地望着段翎。

三哥方才问讯她的意见,是不是有要把她留下来的打算?

林听心想好险,自己总算聪明了一回,她连忙举手表示:“我我我,我吃得,吃得少,能,能干活,可,可以养活,养活自己……”

胡玉娘花容失色:“你傻不傻?”

她还欲再言,段翎已经抬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我打你出去也不好看,自己主动些吧。”

段翎眼里不分什么男女,他可不会怜香惜玉,真动起手来,自己恐怕要难堪。

胡玉娘冷哼一声,绢扇掩面,妖娆地提步离去:“当谁爱来你这破烂地方呢。”

她且倚门招呼林听:“若是改变主意了,大可去城北的如意坊找我。”又向她眨了眨眼睛。

段翎作势要掏窝窝头再打她,她这才连忙跑走。

胡玉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院子里脂粉香略散开些。

不待林听开口,段翎先问道:“我,院子里的,草呢……”

他少见的,语气中夹杂了三分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