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 / 1)

贺悦阳哪里知道沈愉在乱开脑洞,他只知道,这个昨晚还喊着他名字射了一裤子腥液的少年,此时藏起了旖旎的暗恋心思,故作淡然,竭力用满是漏洞的“镇静”伪装着自己。

表里不一,真可爱。

他猛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大概也有点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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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天之后,沈愉隐隐察觉到贺悦阳的画风似乎走偏了,具体症状如下:

首先,贺悦阳不怼他了,非但不怼,还关闭了讥讽模式,一见而就朝他笑。沈愉这人的性格像镜子,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来什人回什么。贺悦阳主动释放善意,他也不好意思单方面甩冷脸,只好点头回应,再腼腆地笑一笑。

其次,上午课程结束,贺悦阳居然破天荒地抛下一群开黑挚友,跑来约沈愉一起吃午饭。夏季阳光明亮,两人对坐在窗边树荫里,与众人相隔甚远。沈愉话少,又自认双方关系并不熟络,一直安安静静地低头扒饭。贺悦阳却兴致不减,愣是一个人讲了半小时单口相声。

再者,往常下午放学,贺悦阳会拉上竞赛班一群男生去球场3V3,永远一身热汗加一身臭味地回来,仿佛一个蒸熟了的馊馒头。这天他一反常态,提议陪沈愉去游泳。学校给了竞赛生最好的待遇,室内泳池暑期不闭门,他俩在相邻泳道追逐了一千米,最后双双破水上岸,并肩坐在池畔大口喘气,身心前所未有地畅快。

最古怪的是,贺悦阳甚至不在宿舍开黑了,倒不是不玩,就是挪了个窝,把主战场迁到了对面的某间宿舍,没事儿就叼串葡萄过去打两把。对面觊觎他一冰箱的水果,几次试图反攻,都被他严防死守地挡了回去。沈愉坐在安静的宿舍里,看着贺悦阳用高大的身影堵住门,将一帮兄弟拦在外头,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被保护的暖意。

晚上不打游戏的时候,贺悦阳会陪沈偷一起在灯光下刷题。之前但凡有其他选择,他绝不会退而求其次地来找沈愉,可是这一周,他们结伴刷过的题、说过的话,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食堂、教室、泳池、宿舍……他们像情侣一样出双入对,形影不离,除了洗澡和上厕所,几乎就没分开过。

沈愉忐忑又惶恐,心里乱糟糟的、某种暖味的猜疑如同野草一样疯狂生长起来。

七月末的某个夏夜,这份猜疑得到了应证。

当时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沈愉在冥思苦想一道平面几何证明,贺悦阳悠然坐在对面,一边削苹果一边听歌。他的手法娴熟,粗细均均的苹果皮一截一截往下降,垂成了晃动的螺旋状。

沈愉做题卡了壳,足足一刻钟没找到头绪,于是伸手敲了敲桌子“贺悦阳。”

贺悦阳闻声抬起头,看到卷子上两个被辅助线缠成了毛线团的相切圆,一下子乐了:“这题是挺难的,我昨天也卡得要死要活。托勒密定理,试试看。”

五分钟后,沈愉稍微取得了一些进展,却不幸又卡在了一个外接圆交点上,只好再度求救。

贺悦阳摘下耳机起身,绕到沈愉背后,弯下腰,左手撑桌,右手拿笔,翻开一页簇新的草稿纸边写边讲。他顺着思路一步一步往下走,过程行云流水,不涂不画,直至写下“证毕”两字都没拿过橡皮擦。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相当于间接把沈愉圈在了怀里。而因为弯着腰,贺悦阳的脸颊离沈愉很近,几乎贴在了一块儿。

沈愉用了十分心思听讲,没注意到别的,等理解通彻了他才放松下来,惬意地往后一靠,转头笑着说:“你挺厉害的嘛。”

嘴唇一热,正好擦过贺悦阳的唇面。

两人都没预见到会有这一出,同时愣住了。

“对……对不起……”

沈偷慌了,扶着桌子站起来,踉踉跄跄想要躲开。还没迈出步子,他的肩膀一沉,被贺悦阳用力按了回去。那一瞬间他们似是双双魔怔了,一个侧身坐着,一个弯腰站着,视线四十五度仰角,在静谧的宿舍里对望。

贺悦阳眼眸漆黑,流露出某种纯然的、不遮掩的感情。纵然沈愉从来不敢往那方面去想,这时也被灼醒了七八分这不是一个男孩的眼神。

而是男人的。

他感到天旋地转,仿佛失足跌入一口藏在眼里的无底之井。深水淹没唇鼻,无法呼吸。

忽然间,宿舍的灯光熄灭了。

四周乍然转暗,门上一扇小窗射入走廊的光十点钟,全楼熄灯了。

黑暗是一把强大的保护伞,遮掩羞怯,也催生勇气。沈愉听见前方传来几声绵长的呼吸,紧接着颈后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将他往前推,撞上了柔软的唇面。

他想逃,但贺悦阳似有预感,一把摁住了他的手。

十指紧扣,冒出汗水。

大约是看不见表情的缘故,贺悦阳吻得很深很狂野,舌头在口腔里围追堵截,放肆乱吮,牙齿还没规矩地到处磕碰,发出淫靡的唾液吞咽声。沈愉不由害怕起来,他不知道贺悦阳在发什么疯,明明一句话都还没说,毫无预兆的,怎么突然就……

“你干什么?!”

他铆足力气一把推开贺悦阳,桌椅在黑暗中发出了响亮的碰撞声。

贺悦阳急道:“小鱼,小鱼……对不起。”

他循着呼吸声追近了几步,又怕留然行动致人反感,半途止步,匆匆摸索到桌上的应急灯,摁亮了它沈愉正站在很远的地方,充满戒备地盯着他。

贺悦阳踌伫片刻,硬着头皮问出了一个自己都知道十分讨打的问题:“小鱼,那次……就是四月份在篮球馆那次,你是来看我打球的吗?”

沈愉的脸色顷刻黑成了焦炭,不发一言。

贺悦阳追问:“是不是?”

“你以为呢?”沈愉态度极差。

贺悦阳尴尬起来,挠了挠头皮,支吾道:“我以为……你是替老邓来逮人的。”

不等沈愉炸毛,他自己抢前一步解释:“你也知道,老邓向来看我不顺眼,专盯着我一个人抓出勤。你以前没来看过我打球,那天突然来了,我见到你,想着你那么听老邓的话,就以为你是替他逮人来……小鱼,对不起,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会把我在走廊上说的玩笑话当真……”

“我没当真!他妈傻逼才会当真!”

沈愉狠狠一掼椅子,椅背撞上门板,“哐啷”一声巨响贯穿走廊。他像钢筋一样笔挺挺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贺悦阳,慢慢地,他红了眼睛弯下腰,颓唐地跌坐在椅子上,低声说:“贺悦阳,你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贺悦阳蹲在沈愉面前,捉住他的手,轻轻啄了一下:“对不起。”

其实那个笑话他早已忘了说的时候太轻飘,没走心,想要捡回来的时候着实费了一番痛苦的功夫。

撞破沈愉春梦的那天晚上,贺悦阳一个人躺在床上彻夜未眠。

他想不明白,沈愉明明喜欢他到了梦里求欢的地步,为什么还会毫无缘由地和他冷战?后来的几个小时,他拼凑了无数细节,一步一步倒推回去,终于在某个电光石火的刹那回想起了一件早已被他抛诸脑后的事他曾拿沈愉的“告白”开过玩笑。

这个内秀的男孩喜欢他,却不敢表露心思。他随口一句玩笑,给了沈愉单薄的希望。沈愉不疑有他,傻乎乎当了真,奉之为二人之间甜蜜的“秘密”。那天在篮球场,沈偷根本就是以“男友”的身份来看球的,谁料天堂堕地狱,被他趾高气扬的一句“万年老二”打疼了脸,也打醒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