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赵光伟沉默了,他低了下下巴,无知所措地抬起勺子喂水。

“喝水,哥给你熬的,喝了就不疼了。”

陈苹脑袋嗡嗡的,比被五个人同时打还要疼,赵光伟放下碗想要擦擦下巴,耳边突然传来微不可闻的一声。

陈苹问,孩子呢。

赵光伟僵在原地,嘴唇抖了抖,最后垂下头:“已经埋了。”

屋子里安静,墙壁上跳跃的火光忽明忽暗,夜里寒的很,万籁俱寂,只有窗外的风声。

陈苹的目光直了,一动不动,眼神却特别固执,嘴张得特别大。

“报应。”陈苹轻轻地对赵光伟说。

“报应!”他脑袋无力地摔回枕头里,脸比纸还要苍白,两条眼泪清澈地流了出来。

赵光伟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彻骨的绝望,他的眼睛一下就湿了,别过头向厨房走去。

桌子上的油灯又暗了,整个屋子黑乎乎的,陈苹的脸一半被照的亮亮的,另一半隐在黯淡里深不可测。

炕被其实是暖的,陈苹却觉得特别的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是了,一定是了!床榻上的人闭上眼,突然冷笑了一声。是那种再也支撑不下去的嘲讽。陈苹紧紧抓着手底下的被子,他不该爬赵光伟的床,所有因果一下就来了,他和赵光伟的孩子!活该被埋在土里!陈苹的眼睛亮亮的,没有大哭大悲,眼泪流下来,他始终张着嘴巴,夜更凄厉了,张牙舞瓜地刮着风。

陈苹的目光死了,人已经梗了,只有下半身的剧痛源源不断的袭来。

赵光伟躲在厨房里,厨房开了灯,碗盆反射出冷酷的雪白的亮,刀子一样。赵光伟做饭的手一直在抖,他不敢面对屋里那个身影。他和陈苹的孩子,他早该想到的,哪怕他再多细心一点,也会发现那些征兆。真的是疯了,相当糊涂,他心里滚过一阵难言的酸楚,几乎是心如刀割,他说不出话,嘴唇簌簌地抖。他还当他是孩子,几乎是有意识忘了,做了那么多荒唐事,那是他和他的孩子。

悲剧总是这样汹涌澎湃的来的,要了命的疼,留下一身刮骨的伤痛。

后半夜的时候赵光伟端了饭进来,他放在陈苹面前,两个人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屋子里很安静的,烛火轻轻地摇动着,是那种清心寡欲的宁静,夜色幽深。赵光伟无言,坐在桌子前,一声不吭摆弄着手下的螺丝。

陈苹端着碗,实际是吃不下的,就只是端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张开了嘴。

“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最后一句话几乎散了劲。

赵光伟愣了下说:“我知道。”

赵光伟脱口说:“我早该发现的,是我让你受罪了。”

陈苹面无血色,脸色比纸还要苍白,呆呆看着前方。

屋子里响起男人的声音,他说明天去县城里买补品,陈苹想吃的全都买回来,一定把身体养好了。

陈苹什么都没说,一直静静地坐着。赵光伟就这么陪着他,直到年轻人眼泪滚了出来,越来越多,泪如雨下。陈苹突然张着嘴哭起来,因为没有力气整个肩膀激烈地抖,同时抬起手疯了一样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声嘶力竭地喊:“我就是贱!我就是贱!”

陈苹的失控没有一点过渡,赵光伟吓了一跳,他所有的力气都没有压制住陈苹的失控,陈苹视死如归地抽打自己,不停咒骂,两只眼睛全部是通红血丝,赵光伟疯狂搂住他,一遍遍说别怕别怕。

刚煮好的饭全撒了,地上狼藉一片,瓷片在阴影中藏匿起来,烛光不断明暗变幻,陈苹的手无力地抓着赵光伟的胳膊,目光散了。

就该这样,就该这样,他能生下什么东西,爬床爬来的孩子,压根没人在意的孩子。

他和赵光伟本来就不该是夫妻的,都是不该的,强求来的,全部都是他作的孽,赵光伟心里有别人,没空再搁一个他。

陈苹抬起头看向赵光伟,两只手突然慌乱地捧住男人的下巴。

一夜的不安宁,赵光伟的下巴已经长出了轻轻的胡茬,英挺的鼻子红通通的,两只眼睛疲惫的眨着,眼下乌青地看着他。

陈苹抖着声音喊:“光伟哥。”

赵光伟不敢与他对视,扭过头:“嗯。”

陈苹哭着抱住他的脸,几乎是强迫性地和男人对视:“光伟哥。”

他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下,人已经怔了,目光发直,不停地喊:“光伟,光伟。”连赵光伟都听不下去了。赵光伟不停点头,陈苹喊:”你看看我吧,你看看我吧。”

赵光伟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下来,陈苹使劲往赵光伟怀里钻,赵光伟只能踉跄才能抱住他。

赵光伟肿了眼睛,眉眼通红。陈苹的眼睛出奇的明亮,屋子里暗暗的,红色的光衬的眼睛里的泪水像小片清澈的琥珀,闪着细碎的光。

陈苹说:“哥,我心里是有你的,我心里有你的。”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所有的话都变成这句绝望的言语。

语气很哀求,从眼神看已经人已经死的透彻了,只有动作还在不甘心地挣扎,

赵光伟没来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光景,他在院子里这样声嘶力竭地求他,赵光伟整个人一下就软了,几乎都快站不住了,他闭上眼,痛彻心扉地点头说我明白,我明白的,我明白。

陈苹这个夜晚的泪水给赵光伟流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那种鲜血淋漓的伤痛掺杂着绝望。赵光伟紧紧闭着眼睛,而怀里人的眼泪烫的吓人,夜风呼啸起来,风声极其狰狞,1981年格外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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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孩子虽然没了,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天还没亮的时候,赵光伟就要下山,赶着新鲜,提前买好几天要吃的东西。

老话说,大亏大虚后,最终都要落到个补字上。赵光伟没有过给人买补品的经验,人走到店里,脸上才窘迫了,掏了掏钱包,把以前舍不得买的都没了,背了整整一筐。家具厂结的工钱,恰如其分地用在了这个上面,赵光伟低着头走,清晨的太阳沉默地照在他后脖颈上,他打定了主意,还是要挑一只自家的鸡,抓了杀了,比在市场里省事。

回到家的时候,陈苹已经醒了,倚着墙坐着,发丝胡乱的在脸上垂着,听见人声,他马上转过头,试探地喊了几声,赵光伟一边应付他的话,一边把背筐放下。擦完下巴的汗,头等事就是要沏红糖水。

这是赵光伟和一个村子里的妇女那听来的,以前村里王贵平的老婆掉了孩子,流了好多血,就是靠小月子里喝红糖水,喝了一个多月,不但气喝顺了,人脸也开始红起来了。

赵光伟要紧的是陈苹的脸能不能红起来,陈苹流产了一回,病怏怏的,每天半死不活地躺在炕上。赵光伟看不得这个样子,说到底是不舍得,其实更多的是自己心里更难受,那又不是不能说话的哑巴东西,那是活生生一条人命,那是他的孩子,就这么被埋在了土里,他们甚至连面都没看到过一次。

赵光伟强迫自己一刻不停地照顾陈苹,更要命的是怕停下来自己就开始疯狂地自责,好几次赵光伟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悄悄流泪了,真的心疼陈苹,也是真的痛恨自己,如果早发现一点就好了,再仔细一点就好了,陈苹是孩子,难道你也是什么都不懂吗?

陈苹看见赵光伟端着红糖水走进来,他默默坐直了身体,一言不发地伸手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