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这个晚上,安云泰罕见地陷入了长长的睡眠,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中时期,和闻肖手拉手坐在街角的自习室里。
青春期的男孩长得很快,坐下来时腿蜷缩得厉害,和她膝头紧紧相低。可闻肖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不舒服,他笑眼弯弯,盯着安云泰的眼睛里像含着一汪水。
男孩稚嫩的手覆盖在安云泰的手上,他双手紧紧抓着女孩的手,不时撒娇似的挠挠她的手掌心。
他笑了一会儿,突然又不笑了。因为他看到了安云泰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尽管她也不知道梦里的那枚戒指代表着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属于闻肖。
于是就像安云泰预料到的那样,男孩突然瘪了瘪嘴,他伤心地俯下身来,把头轻轻搭在安云泰的肩膀上,红着眼睛一抖一抖地哭。他把手指盖在眼睛上,从指缝里流出来的液体很好理解,然而那些从他的唇齿间滑落出来的词句断断续续,却很难搞懂。
他说,“……你根本不懂……你自己,你比……你想象的……更爱我,我能够感受到。”
可过了一会儿,闻肖的说辞又变了,他努力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放下手,转过身郑重地说,“所以其实你不爱我的,对吧?”
“你不能和我过上那种从头开始的生活……没有文凭,我们可以从零开始去做那种街头的小商小贩,凌晨起来开火出摊……,其实我愿意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无论我妈能给我什么,我都愿意还回去。”
安云泰看着他不满红色血丝的眼睛,看到眼泪一滴滴落到红漆地板上,像绽放的血花。她突然想,或许我没有脑子就好了,那样的话我高中一毕业就和他结婚生小孩。闻肖的妈妈一定是不同意的,所以她要么领不到结婚证,要么他们两个做一对也许幸福的穷光蛋。
但那样没有人会得到幸福的。安云泰摇了摇头。
梦里,她迎着男孩近乎哀求的目光,慢慢地张开口,告诉他,“我不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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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前男友变成了我的上级(上)
安云泰把闻肖遗落在酒店地板上的打火机捏在手心把玩,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被她的手指攥在手心。她的大拇指指尖弯曲,勾着银色金属色泽的盖子打开,又合上,如此往复,在空荡的大厅里发出“啪”“啪”响声。
她盯着手里表面雕花繁杂的打火机,突兀地感到口干舌燥,那些焦虑顺着她的食道爬上来,对尼古丁的渴望附着在她的舌头根部,让安云泰像蛇吐信一样舔了舔嘴唇。
她又想到了闻肖。在朦胧又遥远的夜晚,闻肖张开双臂环在她的胳膊上端,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又像是什么极具侵略性的囚笼。已经是男人的闻肖在轻轻哼声中一点一点蜕变成了男孩的样子,收紧了手臂揽着她的腰,力气大得几乎要把她提起来。
安云泰脚尖堪堪够着地面,她费力地贴着闻肖的胸膛呼吸。
那夜闻肖把头埋进她的脖颈,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好像是在笑,咸咸的泪水累积得太多变成了一汪水湾。过了一会儿,闻肖又不哭了,他微微转了转头,高挺的鼻梁刮过她脖颈处脆弱的皮肤,然后闻肖张开嘴巴,在那上面轻轻舔了一口。
他把安云泰吓了一跳,于是奋力挣扎起来。可当安云泰终于看清楚闻肖的神情之后,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闻肖就像是在梦游,他的眼底满是茫然,带着天真,和无意义。
闻肖的感情总是如同龙卷风过境一样极具破坏力、又收放自如,比如他会在晚上靠着她的肩头,捉着她的手指哭,结果第二天拍拍屁股跑得比谁都快。除了床垫上零星几条褶皱的痕迹,他存在过这里的事实像水面的涟漪,消失得一干二净。
安云泰在心中腹诽着,全然忘记了她也从来不肯给闻肖前进一步的机会。
也许爱人真的很难。爱上一个人很难,如何去爱一个人很难,要长久的维系感情依然很难,和爱人沟通也很难。学校里老师又没有教过这些。她就像爱情这门学问上的差生,成绩越差,就越是抗拒。
安云泰想,也许她一辈子都学不会怎么样才能和爱人建立联系。
而闻肖则不同,闻肖虽然理论知识不见得要比安云泰优秀,但胜在爱得横冲直撞,他有时候会抛下不加掩饰的诱饵,比如像零点刚过的灰姑娘落下水晶鞋一样,抛下自己的打火机。
他该不会指望我会就此联系他吧。安云泰叹了口气,她把那枚小巧、精致的,代表着男人气息与成熟的打火机放在了酒店前台。
其实她本来想发条信息给闻肖,告诉他昨晚的事不过是场意外,叫他像自己一样抛之脑后,从此不必再联系。只是一连几天闻肖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安云泰觉得这样反而显得自己太过在意。
也许闻肖自己也不愿意提及这个失误呢!
总之他们彼此之间默契地谁也没有再联系谁,就像他们彼此之间应该做到的那样。
过了这个月最后几天,就安云泰要去公司上班了。
当她还在英国的时候,就有陆陆续续地向国内投递简历,技术面试和普通面试都通过线上的方式完成,所以等她一拿到国内的工作 offer,就立刻把在格拉斯哥的工作辞了。
她很幸运,工作不错,是在 D 市一家地域内很有名气的新兴 it 公司任职,做后端程序员的工作。薪资实习期中规中矩,转正后收入不菲。因为是合资外企,公司环境和员工待遇相当不错。
这听起来就让人心生期待。
结果上班的第一天,她就站在衣柜前,单手撑着柜门,罕见地犯了难。
中国的外企,说到底也还在国内。或者说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样的,初入职场,基本的礼仪情商还是要有。
她不应该穿得太随便,又不应该穿得太正式。膝盖以上的商务风裙子自然是不能穿,死气沉沉的西裤也不能穿。想到新人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所以她在老大不小的年龄还是个实习生。安云泰叹了口气,把手里极具气场的外套又放了回去。
她想着自己也许得找个周末出去购置一些得体的衣服,一边回归原始一般套上了白衬衫。她没穿外套,下身穿了条九分西裤,为了凸显出她对第一天的重视,安云泰还在胸口别了枚金属胸针作为点缀。
结果等她真的到达公司大厅时,却发现大家远比她随意得多。根据手机群聊里的消息,安云泰所在的部门这次总共新来了四位实习生。然而按时到了的人只有他们三个。
除了安云泰,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叫姚小刚,女的叫宋玉瑶。
安云泰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刚出校园,因为彼此的脸上还挂着出入社会的懵懂与天真。
第一天上班,他们谁也没有穿正装来。姚小刚穿着很符合程序员刻板印象的绿色格子衬衫和黑色长裤,脚蹬一双灰蒙蒙的运动鞋。而旁边的女孩则打扮得十分精致。一袭长长的白裙将她婀娜的身段尽数展现了出来。
安云泰走过去,自然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她站在两人中间,一阵香风扑鼻,安云泰眼前眩晕了一阵,但却觉得还好。
她甚至在心中暗暗庆幸――这不是偏见,也不是抹黑,可能只是单纯地域特色。她当初在英国上学的时候,所在的计算机科学学院印度人占了大半,教授老师唯一的着装要求就是:记得洗澡。
女生们情况还好,五大三粗的老印聚在一起,让教室里常年弥漫着一种经过柠檬调和过的腋臭。
所以,安云泰每次走进教室都会脸色一绿,随即躲进厕所,从包里掏出空气清新剂狂嗅。
眼前的两人卫生状况良好,身上都飘着淡香,安云泰总算松了口气,她与他们攀谈起来。
姚小刚长着一双像狐狸一样的狭缝眼,眼尾微微上扬,安置在他线条流畅的鹅蛋脸上。他很爱笑,动不动就把眼睛完成月牙,他很热络地告诉安云泰,他刚刚从旁边的理工大学本科毕业,是个弟弟。
姚小刚个子不是很高,只比安云泰高一点点,所以两人说话时总是能平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其实有点儿奇怪,安云泰盯着他随着呼吸不断缩动的褐色瞳孔,莫名别扭地移开眼睛。
那个叫宋玉瑶的女生也给安云泰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女孩长相娇柔,身材纤细,腰肢如同弱柳扶风,看起来文静又精致。只是当安云泰向她搭话的瞬间,她的脸上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呈现出一种热情的神态,夸张到像是可以一帧一帧确认变化过程的实验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