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谈意惟看着埋头苦吃的阮钺,忽然把手一伸,很有威严地说:“把手机给我。”

阮钺还低着头,听到这话就是一愣,他思考了几秒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放在餐桌上推了过去。

这手机是前不久阮钺新买的,刚买回家,激活了,就拿着谈意惟的手录了一个指纹。

以前,谈意惟从来没有过要查男朋友手机的念头,但既然阮钺已经向他表明了要在各方面都亲密无间的决心,他当然也乐于接受,只是一直以来都还没找到什么理由去拿阮钺的手机来看。

这一次,他伸手去要,一开始还有点心虚,不过想到阮钺也总是,甚至不打招呼就拿自己的手机看,心里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他拿着手机解锁,点进微信聊天列表,一眼扫过去,基本都是班级群、课程群,小组作业群,还有颜景给他的学习指导,没一个人讲的是私事。

除了学习,就是学习,真是好无聊的生活,谈意惟叹了一口气,点开颜景的聊天框。

他知道颜景,是阮钺在师门关系最密切的师兄,肯定会知道点儿内幕。

要不,偷偷记住颜博士的微信号,等下自己去加好友,问问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么一想,社恐的感觉又有点冒头,谈意惟绷直了身体,一脸严肃地坐在餐桌前,一边谴责自己怎么能在这时候畏缩不前,一边又本能地对“打扰别人”这件事感到害怕。

阮钺已经继续埋头吃起了苦瓜,谈意惟天人交战,犹豫了五分钟,忽然看到一条微信新消息在屏幕上方一闪,是个备注成“孙”的人。

他急急地点开,读消息。

那人只发来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所以你就这么屈服滚蛋了?”

语气看起来很不客气,有点恨铁不成钢,说的话好像是和实验室的事有关,谈意惟心里升起希望,小心地瞄了一眼吃东西的阮钺,慢慢地握着手机站起来,唰的一下跑进了卧室。

阮钺没追来,他放下心,钻进被子,紧盯着手机,学着阮钺的口吻,回了孙几个字:

“嗯,不然?”

收到回复,孙“正在输入”了一小会,噼里啪啦发来了一段话:

“你呆死了?老陈也不是多坏的人,你怎么就不再争取一下?你捅你爸,别告诉我能是觉得好玩想捅就捅了吧,你跟他说啊,大不了找他哭一场,捅的又不是他爸,怎么就非开除你不可了???”

“你捅你爸”,谈意惟心里一惊。

果然,阮钺被除名,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招生计划。在老家的事,怎么就能传到学校,还让阮钺导师知道了呢?他惶恐地想,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件坏事,所带来的各种打击是方方面面的,而且具有长久的,深远的影响,轻而易举地就能渗透进生活的每个角落去。

但是,让阮钺去哭一场,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吧。谈意惟愁上眉头,窝在被子里心情愈来愈沉重,要怎么办呢?看这个孙的口气,陈教授也不是完全的铁石心肠,去求求吧,万一有用呢?

这时,阮钺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来,谈意惟急急地把他的手机往旁边一丢,自己裹着被子转过身去,做埋头沉思状,不去看身后的人。

阮钺进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然后也爬上床,贴过去,把人连人带被整个儿地从背后抱住。

一开始,阮钺是很不想让谈意惟知道这事的,因为知道他敏感又脆弱,怕他被这种略显残酷的,其实想想又是非常合理的事打击到。

但既然谈意惟执意要知道,他也不能刻意隐瞒,本来,“毫无保留”就应该是作为情侣的义务。

他亲亲谈意惟的耳垂,安慰道:“别想了,我成绩好,总有别的组收,陈老师不要我,说明也没缘分,我不想强求。”

人在对现状感到无力的时候,总会倾向于用一些神秘力量来解释自己的境遇,比如“命运”,比如“缘分”,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由超越所有人之上的,不可违抗的力量操纵,并从中得到一些心理的安慰。

谈意惟却不想这样,其实他一向挺怕去主动争取,但如果是阮钺的事,还是不想过于怯懦地直接放弃。阮钺是一个很要自尊,很要强的人,但他已经有了很多年作为“弱者”的经验,放低身段去求个谁,心理上也不是不能接受。

怎么才能见到陈教授呢?他想了很久,等到阮钺去洗澡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手机摸出来,上江滨大学附属医院的公众号看,查到陈教授每周二、四、六会出门诊,心里盘算,不然就花200块钱去挂个号,反正自己也是真的哮喘病人,总之先见到人再说。

但他没想到,陈教授的号竟然这么难挂,他定了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的闹钟,卡着放号时间抢一周后的号,刚进挂号页面,手机就卡死,五分钟后恢复正常,余号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冷漠的“0”。

这可怎么办,他发愁,难道真的要去医学院,或者医院“蹲守”吗?陈教授又有什么理由会接见他呢?做医生本来辛苦,专家教授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怎么会愿意浪费宝贵的时间,停下来听他说话呢?

这时候,他就想起了自己的专业。

也许,艺术最显著的“用处”就是能够影响人心,可以唤起感情,人是感情动物,即使是再理智的人,做决策也不可能不受主观影响。他们学艺术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对“内容”进行包装,赋予它更容易打动人的形式。

而且,对谈意惟来说,用形象“说话”,比起使用文字语言要更在舒适区,也能一部分地减少面对陌生人的恐惧。

于是,他决定了,要做一个装置,放到医学院的院楼下面去。

◇ 第72章 69.了不起的勇气

谈意惟想了很久,又写写画画了很久,终于有了大致的构思。

他要用树脂做一个雕塑,不到半米高的透明人形,瘦弱狭长,隐约是个小男孩的样子。小男孩手上握一把刀,身上却扎着21只透明的刀,整体轮廓偏于抽象,每一处伤口却写实化处理,透明刀具刺入的皮肤做成晕染成斑的血红色,向下又成蛛网状红线不断延伸,丝丝绕绕地,像血管一样遍布全身。

21刀,刀刀见血,雕塑没有具体的面部细节,却让人感觉他是在扭曲中吼叫,痛苦中挣扎,配之以形销骨立般的躯体,叫人看上一眼就会感到惊骇。

为了不让阮钺发现,谈意惟这几天都是抽空去迟映鹤的工作室创作。

自从和阮钺确定关系以来,他来工作室的频率就大大降低了,这一次重新回来,还觉得有点惭愧,但迟映鹤没有讲他,甚至没有问一句关于恋情的事,看他是要用树脂做雕塑,还贴心帮他找好了材料,时不时来看看他的进度,与他讨论两句。

谈意惟从来没有在哪一件作品中投入过这样浓烈的情绪,画草图的时候就哭了一次,打磨轮廓的时候更是常常流泪。人与人大不相同,可以感动自己的东西不一定就能感动大多数人,但实实在在地倾注了真情实感的作品,甚至不需要有百分百完美的形式,总会是更有感染力的。

因为专心投入,他做得很快,整个作品完成的时间不到一周。最后,谈意惟思想斗争了很久,决定把自己也变成这件装置的一部分,共同在医学院院楼下“展出”。

他裁了一块半人高的纸板,上面用醒目的红颜料涂了几个大字:

有形的刀

or

无形的刀

做好了,自己也穿上红色系的丝绸衬衫,修身的黑裤子,先展示给迟映鹤看,向艺术家先生寻求意见。

迟映鹤手里夹着戒烟用的玻璃吸管,凝神注视了他,和他的新作好久,忽然一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