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要拿身体去安慰对方的意思,只是觉得,很多消极状态、忧郁情绪,都是生理性的,此时就更需要一点生理性的快乐来提振精神。食,色,最直接的生命本能,代表着生的甜美,也许就可以驱散那种莫名出现的,浓得化不开的阴云。
阮钺感受到他细细的亲吻,眼皮震颤了几秒,在还未张开眼睛的时候,先一把扣紧了他的腰,感受到肌肤的触感,胸口就终于复苏似的起伏起来,意识被从黑沉的梦里打捞上岸,湿淋淋地回到人间。
视觉,听觉,触觉一时间都变得鲜明,阮钺微微低下头,看见谈意惟有些讨好地仰起脸看着自己,白里透红的肤色中,是属于私密时刻的生动的美丽。
平时两个人相处,是阮钺更强势,更主动,这样子的邀请还是第一次,阮钺抱着谈意惟,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动作,却先开口问:
“我把我爸给捅了,你……会怕吗?”
谈意惟茫然地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开始,但还是诚实地回答:“怕,我怕你会出不来。”
在派出所门外等消息的时候,他想遍了最坏的情况,甚至计划到找迟映鹤帮忙请律师,最怕最怕的是阮钺在里面受苦,其次怕两个人将被迫分离,如果真的陷入那种境地,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把眼泪哭干,然后伤心地死掉。
阮钺很珍惜地摸摸他的脸,说:“我太冲动了,对吗?而且很暴力,很凶残,警察说,这次能逃脱制裁,是因为幸运,捅的位置巧,但其实我就是故意的,是算准的。明明单纯地制服我爸就好,也很容易,但我为了泄愤,用自己的专业伤人,还能免于惩罚,很可怕,很阴险,很嗜血,对吧?”
从小到大,他对暴力并不陌生,甚至自己也常常使用,但拳脚斗殴与持械伤人的性质还是不同,自己确实刺出了那不必要的一刀,从此以后,知道这件事的人,再看向他时,一定会是一种看怪物的眼光。
“没有,”谈意惟却立刻否认,着急地说,“你不能……不能听警察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说那些话……只是工作需要不能当真的。别人都没有资格讲你,只有……只有我有资格。不要听他们说,听我说就好。”
闻言,阮钺又陷入了沉默,即使是谈意惟,也曾经被他关起来过一个月不是吗?有过那样的经历,怎么还能这样无条件地信任他,爱慕他呢?
谈意惟见阮钺不说话了,就蠢蠢欲动地重新贴附过来,亲亲他的脸,亲亲他高而且硬的鼻梁。
阮钺任怀里的人亲吻,讨好,到谈意惟开始尝试着拉他衣领的时候,忽然收紧手臂,把人抱紧了,开始夺回主动权。
他从来不关心阮嵩的死活,但真到了这一天,亲手推翻一直以来悬在头顶上的铁的秩序,在父亲的血肉之躯上留下可怖的孔洞,所造成的心灵的余震比想像中严重一些,他和谈意惟在酒店住了三天,像吸人精气的妖怪一样从谈意惟身上索取了很多生的渴望。
他想,也许自己并不是那种百分百“冷酷无情”的人,但谈意惟能体认和理解他的脆弱之处,并且把同样脆弱的自我交由他摆布。如果有一天,他自己也厌弃了自己,谈意惟一定会稳稳地承托住他,用漂亮的肩胛骨,与无数个温柔小心的吻,撑起他的魂魄,在一小片温热柔软的被窝里,给他一个妥帖的安放之地。
谈意惟很有能量,有很大很大的能量,他需要谈意惟,在未成年的,与成年后的每一天。
【作者有话说】
晚了半天抱歉抱歉,,昨天晚上头太晕了写完之后来不及修,睡觉也噩梦连连(?﹏?),以后尽量早上起来写
◇ 第67章 64.没日没夜
小城的清晨并不宁静,酒店附近有一家菜市场,从六点多开始,就有间或掺杂着鸟鸣的嘈杂声,从窗外浮动着的雾气中飘来。
谈意惟醒来,第一秒就发现阮钺在看他,半开半阖的眼睛,却是非常专心的一个注视。
他不好意思,往被子里缩了缩,四肢一动,又是乳酸堆积的神经痛,还有从内脏深处升上来的麻麻的酸,阮钺的目光随着他身体的滑动下移,像单反相机的人脸捕捉,灵敏而精准地自动追焦,把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印在画面最中央。
谈意惟在被子下面伸手拉拉他,问:“你感觉好吗?”
心情,身体,感觉好吗?有没有比三天前更快乐一点呢?
“嗯,很好。”阮钺答他,反过来握住他的手。
此时此刻,他的情绪记忆,已经全部被三日之内不分昼夜的温情、激情替代,派出所里那种潮湿的,充满灰尘的空气、因为被严厉审视而处于应激状态的精神,都在绵绵不绝的爱的感受中被稀释,直到彻底消散。
谈意惟感受到了,阮钺的生命力已经从低迷,到暴涨,再到趋于稳定,他凑上前去,用软乎乎的脸颊蹭了蹭男朋友裸露的肩头,抑制不住欢欣地讲:“那我们就,回家吧,回我们的家。”
在回江滨之前,阮钺又回去见了一次赵碧琴。
目前,阮嵩因伤需要卧床,在卧室躺着没出来,阮钺也不进屋去看,就在客厅和赵碧琴讲了两句话。
赵碧琴告诉阮钺,现在阮嵩已经不动手了,虽然态度也就那样,但好歹行为上有所收敛,日子也还能过得下去。阮钺没问阮嵩的情况,却问赵碧琴,事情到了这一步,有没有想过要离婚。
小时候,他没有能力做出忤逆父权的行动,到了现在,虽然也并不能完全救赵碧琴于水火之中,但作为一个成年人,起码也能帮她谋划几步,出出主意。
这不是出于“孝”的义务,而是出于人对人最基本的同情。也许是和谈意惟在一起之后,他一向坚硬的心肠已经变得柔软许多,这几天又被注入了成倍的生的活力,看万事万物的眼光也都变得平和而温柔起来。
听闻此言,赵碧琴的脸却灰了。
离婚,是她一直都很害怕,甚至很恐惧会想到的一个念头。自得病以来,阮嵩忽然决定不再遮掩的性取向,对她的尊严来说是一个极其无耻的挑战,但在真正要决定人生大事时,尊严又该被放在第几位去考虑呢?
她茫然地沉默了一会儿,听到阮钺开口对她讲:“你自己决定,决定要离,再找我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赵碧琴想,协议离婚,肯定不成,如果上诉,流程得拖多久?自己没到退休年龄,每天上班,有工作单位束缚, 阮嵩可以轻而易举找到自己,用各种方式让人屈服,甚至可能累及年迈的父母。
阮嵩得了病,什么都不怕,只怕今后无人侍疾,落到孤家寡人的悲惨境地,为了避免那种下场,做出什么极端行为都不奇怪。
赵碧琴对于“行动”总是很恐惧,恐惧“行动”本身,更恐惧“行动”带来的后果。她担心在里屋的阮嵩会听到,就急急地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厨房洗苹果,洗了一袋子,让阮钺和小谈在回学校的路上吃。
对于儿子表现出的愿意支持的态度,她心里是感激的。她知道,阮嵩的寿命不会太长,在未来的下半生,只要儿子乐意尽好义务,好好地赡养她,她也就可以“熬出来“,过上平静的,好的日子。
赵碧琴给阮钺拿的苹果,是阮嵩的工友前来探望时带的,在平房客厅的一角,堆着很多这样的营养品和水果。
小小的职工生活区,是个标准的人情社会,有人家里发生了这等惨事,平时与有交往的人当然要来看。但儿子捅老子这种事,不同于寻常的天灾人祸,前来探望的人,不说幸灾乐祸,多少也会带些八卦的心态。
生活区太小,小到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迅速地传遍每一个人的耳朵。
阮钺从派出所出来那天早上,有好事者目击了他和谈意惟在派出所门口进行了“亲密得不正常”的拥抱。目前,关于这对父子冲突的原因,流传最广的说法是,阮钺和谈新的小儿子搞同性恋,阮嵩不能接受,强制他们分开,因此产生口角,爆发了血的冲突。
职工们的工作生活枯燥,这种程度的炸裂八卦,自然成为了一段时间内所有人茶余饭后热议的焦点,有人说,早看那两个小子关系不正常,谈新的那个儿子又会勾引,把人家勾得爹都能杀。有人也说,如果谈意惟是个女孩儿,也许还是挺美好的事儿,这不就是那什么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可惜生错了性别,搞成精神变态,心理变态了!
阮钺要从平房离开的时候,刚好碰到阮嵩的班长带着老婆上门,岳班长见了他,作为他父亲的直属领导,出于人情上的义务,硬着头皮板着脸劝诫了这个比自己还要搞两个头的年轻人两句,说:“做人,要正派,不要搞歪门邪道,伤爸妈的心!看看把你爹伤成啥了!”
阮钺很奇怪地看了岳叔一眼,很不懂礼节地直接无视,迈开长腿走了。
此时,谈意惟正在酒店躺着玩手机,等阮钺接他一起去高铁站坐车回江滨。
他舔着破皮的嘴唇,上购物软件,搜保健品,在各种维生素,益生菌,鱼油的介绍页面眼花缭乱地看。
“降低炎症水平……促进免疫修复……调节,调节激素平衡……”他念出了声,摸摸肚子,想下单,又有点嫌贵,纠结了一会儿,听见房门“滴”的一声响,连忙手忙脚乱按黑手机,强撑着坐起身来,看向门口。
是阮钺回来了,左手提一袋水果,右手拎一盒麻辣烫进门,说订了下午三点的高铁票,现在吃点东西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