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花姐将准备好的药材分发完也回了衙里,等?到祝缨回家吃了晚饭去书房与祝缨对账。祁小?娘子虽是祁泰亲生的女儿,也学了点做账的家传本事,祝家的账还是自家人花姐在管。
外任收入比在京会高一些?,是因为外任、尤其是一地?主官,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能持捞钱的地?方也太多了!公廨田的收入可以有,加一点点税也可以有,又有种种明的、暗的收入。秋收之后,祝缨拿出了一笔钱又采购了些?宝石珍珠,她?家仍有不小?的盈余。
花姐道:“有你买的那些?个,再添些?土仪,年礼就足够了。咱们家还能再攒些?钱下来,京里的田都?能再多置几?亩了。”
祝缨道:“好。”
花姐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今天遇到了常大娘,她?说?……”她?将常寡妇说?的事又转给了祝缨听?。
祝缨笑道:“我说?他家昨晚怎么这么热闹呢?”
“你知道的?”
祝缨道:“你跟我来。”
她?拉着花姐的手到了院子里,搬了架长梯架搭到房檐上,自己先爬了上去,伸手对花姐道:“来!”
花姐慢慢往上爬,最后还剩一格的时候被祝缨一把拉了上去。秋风吹过鬓发,花姐望着县里点点灯火,道:“原来上面是这样?的风景。”
祝缨指着一处说?:“喏,那是顾翁家,昨天那里的灯排成了队了。嘻嘻。”
花姐道:“你有主意了?”
祝缨往房顶上一躺,道:“本来,散户也赚不到大钱的。贫者愈贫而富者愈富,这种事很常见的,这就是兼并。田地?可以兼并,果?园怎么就不能呢?橘子的买卖怎么就不能呢?”
花姐蹲在她?的身边,低声道:“你都?想到了。”
祝缨道:“我看到了顾翁家的密集灯火,却还没?有想到根治兼并的办法。”
花姐道:“不急,不急,他们也没?有要不给别人活路。”
“只是抱着团儿要大声说?话,”祝缨笑道,“懂。没?事儿。”
花姐道:“那……橘子的事儿?”
祝缨道:“还得干。单八他们这两天还在犁地?呢,麦子还没?种下去,也不知道收成如何,我得再另找饭辙。一年多几?百钱,老百姓就能多吃两口饭、过年年能吃口肉,我能做的也就这样?了。粮食才是生存之本呐!”
两人低低又说?了一阵儿,直到杜大姐在底下喊人,她?们才顺着梯子爬了下去。顾翁等?人还不知道已然?被常寡妇给卖了。
祝缨这里不动声色,却又张贴了告示,招收着看管仓库的人,依旧是不拘男女,但是她?又不让这些?人在一处干活,这一处仓库如果?是由男子来看管,就全是男子,那一个仓库如果?是由女子来整理果?子,就全是女子。
橘子还带一点青绿的颜色的时候,各处就开始采摘了。青橘上市就有人买,等?到橘子完全成熟时,又是另一种颜色和?味道了。
福禄县种的橘子虽然?不少,但往年也没?有这声势,今年倒像是又一次“秋收”一样?了。此时天气?已转凉,苏鸣鸾又再次下山来,她?的官话已有了点模样?,与赵苏一左一右跟在祝缨身后。
祝缨喜欢逛集市,喜欢大街小?巷、田间地?头地?走,苏、赵二人也跟着她?满县乱蹿。苏鸣鸾此来是为了茶。秋茶下来了,她?高价留下了两位制茶师傅,师傅手艺比她?们寨子里的强多了。同样?的茶叶,不同的人制出来的成品味道能差不少。
这回下山带了些?新制的秋茶来给祝缨尝尝,顺便商量一下销路。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制茶师傅不太愿意带徒弟,苏鸣鸾一边逛街一边说?:“要是他们愿意把家搬过来,先在县城安家,行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上山,人家肯定?不愿意的,县城倒可以一试。
祝缨道:“怎么不行?在县城花钱就行。”
苏鸣鸾道:“我给他们钱花!”
赵苏道:“让他们把户籍迁过来最妥。”
“咦?”苏鸣鸾说?。
赵苏低声道:“户籍在哪里,受谁的管。虽然?也有逃亡的,可他有手艺,能过得很好,是不会肯当流民的……”
表兄妹俩嘀嘀咕咕,祝缨已站到了一个橘子担子前。偏僻地?方的市集多的是这种路边的小?摊子,一对夫妇担着担子坐在路边卖橘子,这橘子已泛着黄色,看着成色尚可。
让祝缨感兴趣的是他们担子前摆着块破木板,上面用烧焦的木柴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桔子,一文五个。
夫妇二人察觉有人到了他们摊子前,抬起头来以方言土话招呼:“买些?吧!上好的橘子!去年县令大人都?买过我家的……大人?!!!”
二人慌忙就地?一跪,祝缨蹲在他们的面前,问道:“甭跪了,跟我说?说?,这字儿,谁写的?”
男子不好意思地?说?:“是小?人……”
赵苏和?苏鸣鸾兄妹两个也见祝缨蹲下了,也只得一同蹲下,听?那男子说?:“胡乱写的,错、错了么?小?人不敢再写了。”
祝缨道:“没?怪你,只管写。今年的橘子甜还是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子道:“今年侍弄得用心,想着大人万一再买我家的呢?肥也足、插枝也好,甜!”他大着胆子,将一筐橘子往祝缨面前一推:“这些?送给大人了。”
祝缨笑道:“公然?行贿啊?”
男子没?听?得懂“行贿”二字的意思,却说?:“今年收成好,都?是因为有了大人,吃几?个橘子,应该的。”
祝缨还是要跟他买,不多买,兜里摸出两文钱来。男子将钱接了,扔到妻子腰间的一个小?包里,说?:“二五一十,你数十个。”
女人说?:“他就照着识字碑扒下来的几?个字儿,又会算一点数了。多了也不用,咱们也用不到。”
祝缨指着木板,问道:“这个也是从?识字碑上学的?”
两人肯定?地?说?:“是!”
祝缨确定?,“桔”字不可能是识字碑上的字,苏鸣鸾也说?:“不对呀,这个字没?有的。”
“橘子嘛!”女人不高兴地?与苏鸣鸾争辩道,“就是这样?写的。”
苏鸣鸾也有点吃不准,问祝缨:“阿叔,真有这个字吗?我怎么学的不是这样?的?”
赵苏也摇头:“不对,这是个白字。有秸秆,有桔梗,没?有桔子,音也不对。没?有这个用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