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笑:“那是差着了。他家没败落前,倒好进二、三流之列。如今,不行啦。”
祝缨道:“他们出去?时,何?等威风,我以为副使只比正使差一点儿。”
众人又笑了,又给她讲了一些:“并不能以一时之职衔高?低就定了,但?也不是全不看职衔的。还?要看名望、祖先、宗族、姻亲等等。”
祝缨又学了好些东西,且问了冯家的情况,如今是比沈家还?要差一点的,道:“真是处处是学问呐!我年轻小、见得少?,除了咱们这儿的几位,也就因案子见过两?、三位长?官,更不要提知道人家的婚嫁之类。哪里想得到?这其中?的门道?要不是你们说,我再也想不到?这些的。”
祝缨恭维了他们好几句,众人听得服耳,又被她勾出了好些话来。一些人闲聊一阵,说到?了到?上?官,且说了怕上?头几位逼勒严查。
左评事对祝缨道:“要说咱们这位郑大人,严的时候是严,大方起来也是真的大方。听说,在为咱们争好处呢,你知道不?”
祝缨道:“我这些日子忙得眼花,又有什么?事发生么??”
左评事道:“你竟不知道?难得你与他有渊源,多往他眼前巴结巴结才好!别耽误了前程。你一个外乡人来京城做官,自己要上?心的。是说,咱们复核做得不错,今年要把散官的品阶再提一点。我想,必是有你的。”
这就与陈萌来找她说的事儿合上?了,祝缨道:“也得上?头准了才行吧?”
王评事一捋须,以过来人的经验说:“多半都会准的。”
祝缨也就微露了一点陈萌带来的消息,说:“今年恐怕不大一样。”
众人与她说话,也存了一点从她这里套出点消息的意思,都忙问:“怎么??出什么?岔子了么??”
祝缨道:“或许会有些周折,听说,往年咱们这样的,政事堂不会过问。”
“今年相公们竟会理会咱们?”左评事忍不住插言问道。
祝缨笑笑,同僚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想到?刚才有看到?仿佛是陈大公子来找祝缨,估摸着这话得是真的。想来祝缨本人兴许已?经定了,他们又有点羡慕,也有点担心自己。又有人问祝缨:“小祝,你消息灵,可还?知道一些旁的?”
祝缨道:“我也只听到?这么?一句。不过据我想,相公们日理万机,咱们这些个人,他也不能一一查问不是?”
众人开始小声嘀咕,想走门路,想自己人微言轻,连钱袋都比别人轻几分,也凑不出拿得出手?的礼来给丞相,只能犹犹豫豫,几个“看透官场”的人精,此时都像是内宅争宠的姨娘一样,琢磨着“老?爷今天多看了西屋的一眼,是不是今晚要宿在她那里了”。其实老?爷根本没看人,他看的是那人旁边一条狗。
祝缨心道,再向他们打?听冯、沈两?家的事儿恐怕他们也没心情讲了,须得等到?这回升阶的事儿定下了才好。好在这倒也是不急的,大不了……jsg
祝缨现在不着急了,沈瑛在府城的时候看着权势熏天的样子,放到?京城并不算很厉害,这让她比较放心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给能花姐安排的夫家地位“有限”,比自己肯定高?,但?不至于毫无挪腾的余地。
这一天下午,同僚们开始不安,祝缨倒坐稳了,又看了半天的案卷,她留意着,复核的活儿已?经干了一半了,照她估计,今年必能将此事粗粗核完的。到?时候必有新的事情要做,从现在开始,她得算着时间,预备着过阵子就得留意郑熹等人对大理寺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了。
以她对郑熹的了解,此人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了什么?主意了呢。
祝缨心思飞转,一转就转到?了回家的时辰。她一刻也不多留,收拾了东西就走,她今天与杨仵作约好了,往杨仵作家里学些仵作的本领。她在老?家的时候,也曾给仵作帮过几回忙,然而?那个仵作一则本领不如杨仵作,二则也无心教她,这令她知道的有限。这位杨仵作,不但?知道如何?验尸,还?粗通医术又会一些伪造伤口等的本领,这令祝缨十分满意。
今天,她要问杨仵作一件事儿:有没有人能假死而?复生的?
因她时常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有一半是违法乱纪的,杨仵作只以为是她在大理寺断案的时候意到?的,也不以为意,便告诉她:“难。真要有这个本事,哪还?不得翻了天了?因人不同,因事不同。不过,也有凑巧了背过气去?的。只有心狠的、无后路的,才好想到?这一招。”
祝缨从杨仵作那里又学了些知识才离开,出门的时候,杨仵作的妻子正提着一盒子东西回来。祝缨看了一眼,杨娘子就说:“三郎这就回了?这两?天记得多给家里些银钱,买点针线瓜果之类的。”
祝缨一怔:“哦,乞巧。”
她想,拜神仙有用么??世间神仙真能叫人如愿吗?罢罢罢,女孩子家能有几个快活的日子?玩得开心就好。唉,但?愿他们别现在就对花姐讲,好叫花姐再开开心心过一个节。
“妹妹?”
花姐怔忡间回过神,对冯大娘子道:“啊?嫂嫂,我知道了。”
姑嫂二人正在府里的小花园里看池中?游鱼。冯府如今不比当?年那么?大,更不如陈府、郑府那样阔气,却也有个小小的花园、园中?一个更小的池塘,养几尾鲤鱼。姑嫂二人站在池边,冯大娘子不叫人跟着,假意嫌婆子丫头们烦。这花园既小,仆人们纵不跟着,也能看到?她们两?个,也就都不在意,小丫头们也在花园看花、抓蚱蜢之类玩,大丫环、婆子们则一边放松站着闲话,一边留意主子们叫人。
姑嫂二人都没有叫仆妇做什么?事。
冯大娘子有点不安有点急切地说:“你心里可得有个主意啊,要是有什么?相中?的人,或是你自己个儿有个什么?模子,先对我们讲,我们才好帮你啊。”
祝缨的愿望终究落了个空,花姐如今的兄嫂倒是好心,知道了冯夫人的算盘之后先悄悄给妹子透了个信儿。
花姐的兄嫂与冯夫人处得实在称不上?愉快,阖府上?下对花姐倒是颇为认可。花姐在府中?的人缘不错,不像冯夫人那样冷硬得像块石头,冯大娘子便不将与冯夫人的账记到?花姐头上?。她又对婆婆存了点恶意,想坏一坏婆婆的盘算,两?下加到?一块儿,两?口子一合计帮妹子!
冯大娘子道:“你别不信啊!”
花姐轻轻一笑,给冯大娘子摇了摇扇子:“嫂嫂,我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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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姐收回了扇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嫂嫂,你也以为娘一向循礼守则,断不会让我再蘸,是不是?她不是那样的人。想必,舅舅也与她一般的想法。”
冯大娘子听她说得飘忽,自己心里也伤感起来:“哎哟,虽然你哥哥是承嗣,你是亲生,咱们都是才到?这个家里来的。你哥哥承嗣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过这吃穿用度变好了,日子却变难了。”
说着她又觉失言,忙住了口。
花姐反安慰她:“我明白嫂嫂的意思。”
冯大娘子小声说:“说真的,你有什么?念头,有什么?办法,赶紧想!哎……”她又犹豫了。
花姐道:“嫂嫂有话只管说。”
冯大娘子道:“并不是我们做兄嫂的不想你好,真要是个舍得托付的人,我们是巴不得的,你哥哥做官儿也不精通,有个帮衬的也好。可娘要选的人,又得看舅舅的意思,这两?个意思掺在一块儿,能有几分为你?又能有几分为这个家呢?据我们看,竟不如那个祝家的。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这门亲呐,退错了。”
花姐低头不语。
冯大娘子又说:“听说,他如今官儿做得很好,王京兆还?向郑大理夸过两?句哩。依着我,先头是咱们家做事做得岔了,纵先低个头、赔个罪,也是无妨的。趁着他的官儿还?没做大,等他真个发达了,不定多少?人家抢着要他当?女婿,到?那时候就晚啦!”
花姐捏着扇柄的手?指节发白,脸上?表情变了数变,终于说:“嫂嫂,容我想想。”
冯大娘子道:“那你可紧着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这两?样便有了婚姻了。只有父母疼爱女儿,才会问一问你,使你相看一下女婿,否则,不叫你知道就定下了也是有的。”
花姐呼吸一顿,道:“多谢嫂嫂。”
冯大娘子道:“莫要说这个话,走吧,她们等在那里了,再多一会儿,不定哪个碎嘴婆子就又要对娘胡说八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