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珈树停顿一两秒,将手机收声口贴在嘴边,字正腔圆地喊出一声:“宝贝。”
机场到达厅人来人往,成兆荣和另外两名随行高管推着行李紧赶慢赶才追上两条大长腿健步如飞的季与淮,后者刚挂了一通电话,成兆荣惯性去观察上司脸色,下一秒愣了愣,不明所以地问:“季总你脸怎么红了?热啊?”
汤珈树六点钟从公司出发,走之前刘亮正要找他讨论跨模态优化的思路,见他这么早就拎着车钥匙一副打算撤的架势,似乎颇有微词,却最终也并未出言阻拦,丢下一句那明天上午我再来找你,就又忙去了。
这些天里,刘亮像是打算将项目组遇到的一系列技术瓶颈都拎出来,跟汤珈树全部过一遍,既有棋逢对手的较劲儿心态,也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感。
开车往餐厅去的路上,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越近,汤珈树就愈加紧张起来,虽然车祸那回他跟姜兰心已经算是见过一面,也有过短暂的交谈,可一想到今天这顿饭的意义,还是免不了忐忑不安。
到地方,是家老字号的融合菜馆,服务员热情洋溢,引汤珈树去了提前订好的包厢,一进门,就见桌上搁着一大捧粉色玫瑰,开得灿烂又惹眼。
汤珈树隐约猜到怎么回事,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条季与淮几分钟前发来的微信语音,仿佛心有灵犀。
“花是我让何薇定的,这顿饭没提前打招呼,想你也来不及准备,所以就当是你送的,到时候可别说漏嘴了。”
汤珈树攥着手机,眼窝渐渐发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满脑子都是,季与淮怎么就那么好呢?他上辈子大概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没错过这样好的季与淮。
“儿子,你说待会儿见了面,我是叫小汤好呢,还是叫珈珈好?”
季与淮安排司机去接了姜兰心,母子俩在餐厅门口汇合,碰面第一句,姜兰心就抛出这样的话来。
听了这话的季与淮忍俊不禁:“我当只有汤珈树会紧张呢,怎么您也紧张起来了?”
姜兰心一面对着门口玻璃门上照出的影子整理仪容仪表,一面说:“当然紧张了,毕竟你俩现在关系不一样,加上前阵子你爸弄的那事,我得拿出个态度来,不能让那孩子觉得生分。你再帮妈看看,这身衣服还得体吗?”
季与淮笑着揽住姜兰心肩膀,同她一起看向玻璃门上的人影,道:“我妈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特别是今天这身,尤其漂亮。”
他一米八九的个头,身量修长挺拔,加上极其英俊且端正的骨相,比电影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笑起来格外有杀伤力,把门口服务员都看愣了。
母子俩来到包厢门口,季与淮走在前面抬手正要推,门却已经从里面被拉开来,汤珈树落落大方出现在二人面前,唇角带着笑,但仍从眼神里看出几分紧张。
门里门外的人都安静了一两秒,才听他开口喊了声:“阿姨。”
姜兰心应道:“哎,乖孩子,你上次胳膊上缝针的那伤口,现在好了没啊?”
汤珈树心头一热,没想到姜兰心还惦记着他胳膊受伤的事,忙道:“早好了,一点小伤让阿姨这么挂心,还挺过意不去的。”
“真要说起来,你也是因为阿姨才受的伤,那天在医院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这心里更过意不去。”
汤珈树抿了下嘴,朝她身旁的人投去一个眼神。
季与淮适时开腔:“哎,你俩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坐下聊。”
姜兰心抬脚进了包厢,同样第一眼就瞧见桌上那捧打眼的粉玫瑰,不由笑起来:“这……搞这么隆重呀?”
汤珈树又飞快同季与淮对视一眼,然后实话实说道:“阿姨,这花儿是季与淮买的,我今天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准备,他就替我买了这花,说只当是我送的。”
季与淮:“……”
姜兰心笑弯了眼,视线从两人脸上走了一个来回:“你俩这是作弊没窜好供啊。”
季与淮无奈道:“是他临阵反水。”
汤珈树辩解:“我不想骗阿姨,再说,你送的不就等于是我送的么?”
姜兰心一手牵一个,拉着俩人走到桌前,笑盈盈道:“说得对,这花不管是谁送的,阿姨都心领了。”
三人入席,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季与淮和汤珈树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地给姜兰心拉椅子倒茶。
这顿饭,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故人重聚。
季汤两家曾做了十几年的近邻,姜兰心之于汤珈树,是孩提时代带给他太多温暖的女性长辈,很多时候,比起亲妈沈玉英,他从姜兰心身上获取到的类似于母亲这个角色所该给予的正面反馈更多。
姜兰心是位很好很好的妈妈,汤珈树曾因为这个,不止一次羡慕过季与淮。
所以这顿饭吃得也格外温馨,他们暂时抛开了带有伤痛与遗憾的那部分回忆,聊往事,聊未来,像学生年代某个暑假停电的午后,汤珈树和季与淮趴在桌前写作业,姜兰心搬张椅子坐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蒲扇一个劲儿地扇。
听俩孩子一会儿讨论习题一会儿拌嘴,她笑着扭身去了厨房,刚浸过水的西瓜又沙又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端出来,窗外那棵枝叶茂密的洋槐树上,蝉鸣声聒噪了一整个记忆里的夏天。
中途季与淮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没接,径直挂断,谁知对面锲而不舍,直到季与淮连番挂了三次电话,姜兰心转脸对他道:“是不是公司有事呀?你去接你的吧,别耽误了工作。”
汤珈树隔着桌子对上季与淮的目光,也道:“你去接吧,我陪阿姨聊一会儿。”
电话是林祁打来的,自打前阵子对方因为澜微意欲收购时越的事屡次找他都碰壁后,此后便再也没跟季与淮联系过。
这个时间点又打过来,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事。
季与淮这人,要说冷酷无情,那也是挺不近人情的,对于前男友,分了手就相当于斩断一切前缘,是绝对不会给对方任何藕断丝连死灰复燃的机会的。
而且向来公私分明,绝无可能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到工作。
就在他犹豫的当口儿,手机再次震动,屏幕来电显示还是林祁。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季与淮边蹙眉边这样联想,仅出于人道主义,他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
“那我去接个电话。”
出了包厢门,季与淮划开接通,手机那头响起林祁醉醺醺的声音:“Leo,你别挂电话,先听我说完。”
季与淮直觉他不太对劲,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说。”
林祁在那边深呼吸几个来回,幽幽开口:“汤珈树说我心里对你有亏欠,他说得对,也不对,我心里对你的亏欠,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遗憾,后悔,我后悔当初为了所谓的前途放弃掉爱人,如果我们没分手,那现在站在你身旁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就不是他汤珈树,而是我。”
季与淮目无波澜地听完,不疾不徐道:“林祁,我忘了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正好适合送给你,不要美化自己没走过的那条路。如果你当初没有因为跳槽去澜微而跟我分手,现在依然会后悔,你后悔自己为了廉价的爱情放弃前途,后悔没有把握好时机跳去更宽广的平台施展才华,最终的结果,我们还是会分手,无非是闹得更加难看一些罢了。”
林祁沉默几秒,然后发出几声干笑,才道:“不愧是Leo,还是那么一针见血。”紧接着他长叹一口气,语气变得泫然:“所以我最后再帮你一次,哪怕违背职业道德,我再帮你这一次,然后咱俩就各不相欠了。”
季与淮皱起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