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卿嘶哑地一笑,慢慢站了起来,一点也看不出方才他还要拔剑杀了因为一声惊呼而惹怒自己的男宠。

半年之前,辅导太子苏重墨的太傅林安因为牵涉一起谋反罪,而被苏长卿赐死。

说起来,林安也是最早追随苏长卿的一批老臣,曾在四皇子苏长卿手下有智囊之称,只不过当苏长卿夺位为帝之后,他便被架空了权力,被封为了表面上尊贵却手无实权的太傅。

不过林安温文儒雅,胸襟宽广,足智多谋,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苏长卿让他教育太子本意是为自己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可谁知道对方却私下挑拨父子俩的关系,此事传到苏长卿耳里,自然容不得他。

赐死林安的鸩酒是魏明之亲自送去的,两人也是多年老友,相见时不胜唏嘘。

他曾经问过林安为何行此不智之举,却只被对方一声轻笑响应。

相比喜怒无常为人酷厉的苏长卿,苏重墨终究还是亲近温润儒雅的林安要多些,两人之间不仅是师徒关系,更有了父子之情。

林安之死给苏重墨打击极大,为了救对方,苏重墨在苏长卿的寝殿一跪便是三日,直到力竭昏倒,哪知道正是因为他救师心切才使得苏长卿起了必杀林安之意。

趁着苏重墨昏睡不醒,苏长卿立即差魏明之去天牢药死了林安。

而苏重墨醒来之后听闻太傅已死的噩耗,只是半晌不语,从此之后便称病深居东宫,不再每日入朝觐见苏长卿,直到月前苏长卿亲往东宫探问之后,才将他派往西北代君巡视。

没想到苏长卿本是想让苏重墨好好冷静下来,知晓自身身份之举,却造就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

「陛下,恕臣直言,这些年来,您杀伐过重,更将太子身边的人拔除得干干净净,他怎能不心生怨恨?」

魏明之叹了口气,心中也是一片凄凉。

自十年前苏长卿即位以来,他们这些随他一同夺天下的老臣陆陆续续都被他兔死狗烹,只剩下自己这个废人,以及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无比恭顺的萧远图还安然活着,而现在,萧远图终于还是找机会反了。

苏长卿猛一转身,面露狰狞之色。

他缓缓逼近魏明之,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以为朕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既然身在帝王家,为了这帝王业,朕不得不心狠手辣,除掉一切不安稳的因素,只有这样,朕才能放心……哈!萧远图,居然敢在朕的面前演戏,真是深藏不露啊,早知道当初肃清之时就该把他一起杀了。」

魏明之仰望着体态魁梧挺拔的苏长卿,从对方那双眼里已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

半夜,太子军大营。

苏重墨正负手站在地图前,仔细地看着双方排兵布阵之势。

他已活了二十三年,终于鼓起勇气替自己的人生做了一次选择。

伐无道,诛暴君。即便这个暴君是他的生身父亲。

满目沧桑的萧远图从营账外走了进来,自五年前被贬为镇北将军驻守北疆以来,他便吹惯了塞外的风沙,没有再回过水土滋润的关内。

「殿下,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萧远图手拿战盔,微笑着站到了苏重墨身边。

他侧目看了眼神色凝重的苏重墨,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和苏长卿那个飞扬跋扈之人还真是不太相似,也难怪父子俩性子也差那么远,看来林安把这孩子真是教得好极了。

苏重墨见是萧远图来了,不由转身笑道,「萧将军,您不也还未休息吗?」

「现今已打到永昌城下,更需多加巡查,提防袭营。你父皇可是用兵作战的高手,只是不知这次为何他竟按兵不动。」

「是啊,父皇虽然看似不羁粗犷,但他的心思却远较你我深沉。」

想起这些年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抱过自己的叔叔伯伯们被冠上罪名处死,自己的恩师亦被逼自尽,苏重墨实在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狠毒残忍的。

若是身为帝王都要这么无情冷酷,那么他宁愿不要生在帝王家。

虽然入关之时太子军一路凯歌,顺利逼近了永昌城。

但是很快,苏长卿就亲率了镇守永昌的三十万大军出击。

对于苏长卿来说,武力才是一切,永昌城的三十万守卫军乃是胤国兵力最为强大集中之处,由他亲自统辖。

一袭墨色长袍的苏长卿并没有穿上铠甲,他一手拎着牛皮酒囊,一手挽着缰绳,腰悬佩剑就这么冲到了两军对峙的敌阵之前。

「重墨吾儿,还不出来拜见父皇!」

苏长卿剑眉一挑,仰头牛饮了一口烈酒,随即大笑着对太子军阵营嘶哑厉喝。

太子军的兵将见了这个赫赫有名的暴君,无不惊骇,之前他们都以为苏长卿必是长得凶神恶煞,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没想到这暴君竟是气概非凡,意态潇洒至极,虽然鬓角难免有丝霜花,却是长得仪表堂堂,英武挺拔。

萧远图冷眼看着这个自己为他卖命半生,却一度受其迫害的男人,缓缓催马上前。

「苏长卿,几年不见,你倒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苏长卿瞧着萧远图那副远苍老过自己的容颜,眉间一敛,却似有几分慨叹之意。

「萧兄弟,你老了。当初你我奔马河西,何等惬意潇洒?本是手足相亲,奈何会有今日?」

萧远图听见苏长卿故意说这些扰乱军心之话,只是不屑地一笑,他清楚苏长卿待人的手段,当面对你笑背后捅你刀,此人心狠手辣绝非传言。

「伐无道,诛暴君,你不认识字吗?」

萧远图回头望了眼身后高高飘扬的旗帜,上面血淋淋地写着六字口号,正是这六字口号让被压迫已久的胤国百姓们大胆地宣泄出了自己的愤怒。

「哈哈哈哈!好响亮的口号,真是妥帖得很啊!」

苏长卿甩手扔了酒囊,猛然拔出腰中佩剑,指了面前敌对的军士喝道,「降者,生,不降者,死!」

他目光灼然地盯着那些敢于反抗自己的人,残忍的杀意自他的眼中逐渐蔓延。群[七[一灵伍+吧)吧\伍.玖。灵

苏重墨听闻苏长卿居然亲自叫阵之时,这才从主营中走了出来,此时,两军之间已是一触即发。

但是当这位性子沉稳为人温良的太子殿下缓步走出之后,双方的煞气似乎都消弭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