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怎么会是做梦吧,放心休息吧,明早我们便启程离开此处了。」
「爹你要去哪里呢?这床这么大,墨儿再也不怕挤着你了,你快来上来和我一起睡觉。」
想起昨晚自己对苏长卿的疏远,苏重墨心中已是悔恨万分,自己没什么本事不说,只会连累父亲,如今受尽父亲照抚,又岂能因为眼前那些脏污的东西疏离了他们的父子之情。
苏长卿眼底升出一丝暖意,又轻轻揉了揉苏重墨的脑袋,这才说道,「爹今晚还有点事要做,一会儿自会陪你。先睡吧。」
待到儿子已然进入梦乡之后,苏长卿这才猛然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吹熄了桌上的油灯,一片黑暗之中,但见他目光森然。
那几个平素便经常欺凌侮辱苏长卿的监工被聚在了一间屋子里,也不知李大人叫他们此来何事。
要知道他们往日所为多是受了李大人指示,如今得知苏四竟是当今四皇子齐王时,这几人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们知道李大人身后乃是太子殿下撑腰,即便他们对苏长卿大有不敬,或许在太子殿下的天威之下,亦可有一丝活路可寻……而且此事对于苏长卿来说究竟是过于耻辱,对方若真要动他们,日后传出去,岂不也只是损了对方声威。
便在几人小心讨论着该如何应对现今局面时,苏长卿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身穿墨衣,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发鬓整齐的他此时看上去已全然和当初那个下奴不同,整个人都显得英气勃发,丰神俊朗。
几名监工见苏长卿这般进来,当即吓得跪倒在地哀声求饶。
「殿下,请恕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对您所为……这都是李大人指使的,小人们也不想啊……」
苏长卿微微一笑,神色镇静非常,他抽出剑走到几人面前,丝毫看不出半点要杀人之意。
「无妨。我还要感谢你们,若非诸位大人如此悉心调教长卿,我日后岂能将此等事甘之若饴?」
几名监工自是不明白苏长卿为何要如此言语,而苏长卿却是想起自己被林安河魏明之软禁调教的那一世,那两人自以为可驯服自己,对自己用尽酷刑手段,却不知这些手段他早就尝了个够,又岂会畏惧他们那些法子。
苏长卿想起前世种种,目光渐变深沉,忽而又说道,「只是感谢归感谢,该偿还的东西,还请诸位偿还。」
几个只知鱼肉贪腐的监工岂是苏长卿的对手,不一会儿时间,这间屋中便成了森罗地狱,苏长卿满面是血,冷酷的笑容浮现在嘴边,他杀这几人并非一剑致命,而是先砍断他们双腿之后,才一个个慢慢割死。
凄厉的惨嚎声将苏重墨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随即吓得紧紧攥住了丝绸被子,久久不敢再入睡。
没多久,有人进了屋子,苏重墨心中猛然一沉,只恐是什么妖魔鬼怪,当即竟是吓得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
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拍到了被子上,苏重墨的耳边也传来了苏长卿温和的声音。
「墨儿,你怎么了?可是发恶梦了?」
听见是父亲的声音,苏重墨随即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苏长卿。
「爹,爹你回来了就好!」
苏长卿也反手搂住了苏重墨,轻轻抚弄着对方的发丝,悠悠说道,「放心吧,爹以后会一直陪在墨儿身边的。」
至死方休。
事情既毕,苏长卿很快便与苏重墨一同坐上了回永安的马车。
苏重墨第一次能每日都吃得饱睡得好穿得暖,总觉得自己是在发梦,常常是一觉醒来便要苏长卿捏自己看看是不是真个在做梦,这倒是把已变得不苟言笑的苏长卿逗乐了几番。
随扈而行的内官大臣们见苏长卿受了十年冤狱之苦依旧能和儿子之间如此豁达,心中也不由暗暗佩服对方胸襟,眼下先帝宾天,太子一派,二皇子一派,太后一派三足鼎立,再加上这四皇子不知会搞出如何乱局来。
在路上奔波了半月有余,苏长卿父子终于回到了久违的永安城。
很快苏长卿便被安置进了昔日被查封的齐王府。
齐王府里的东西都还是原来的位置,只不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苏长卿感叹物是人非,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帝王之位正是从此处开始筹谋天下,可如今,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齐王却已不是那个齐王。
习惯了之前的关押与流放生活,苏长卿竟也是有些不习惯有人伺候的日子,而他的儿子苏重墨更是因为不习惯一个人睡,经常半夜嗷嗷地哭闹着要与他一起睡觉。
「墨儿,你都这么大了,该自己一人睡了。」
苏长卿倒是很有耐心,他知道在别的家庭,这么大的孩子早就自己一个人睡了,不过苏重墨同他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有些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苏重墨穿着一身绣银的箭袖短衫,看上去格外伶俐精神,只是那张小脸上却是不和年龄的忧郁。
「爹……可我还是怕……」
「怕什么呢?怕黑的话,以后你的房间便点着灯睡觉好了,反正现在咱们有的是灯芯灯油,再不怕黑了。」扣%裙欺医@菱舞吧吧舞镹/菱
苏长卿拍了拍苏重墨的脑袋,只是微微一笑。
他知道这孩子终究是不会跨过与自己父子之间的界限,那么,就让他们只做一对父子吧。
苏重墨听见苏长卿这么说,却只是摇了摇头,半晌才低声说道,「墨儿不是怕黑,墨儿只是怕……怕有一天爹会悄悄离开,丢下我一个人。」
苏长卿哑然失笑。
过了片刻,他才叹了一口气,蹲下来与苏重墨直视在一起。
「爹怎么会丢下自己的儿子呢?你不要多想了。」
「不,墨儿不是多想!墨儿这几日总是做梦,梦到……梦到我长大了,却,却背叛了爹,将你禁锢在一个到处都是高墙的地方,墨儿的心好痛好难过,可是……可是最后爹终不肯原谅我,就一个人去了。」
这番话若自其他皇族子弟口中说出来可是大忌,只不过苏重墨从小便没享过皇族待遇,苏长卿除了趁空隙能教他些基本的读书写字外,皇室中的种种禁忌规矩也没有教与他了。
听见这番话,苏长卿顿时哑然失笑。
这不正是他前一世的遭遇吗?受这逆子背叛囚禁,乃至活活逼死。
至今想起自己死前的绝望与悲愤,苏长卿的心中仍是一阵郁结。
他缓缓抬头看了眼已然快要哭出来的苏重墨,紧皱的眉间一时却难以施舍出一分慈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