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苏重墨拿过来的又硬又冷的馒头,苏长卿的脑海中浮现的尽是父子两人相依为命的往事。

他接过馒头仔细地看了看,这才伸手将馒头掰为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苏重墨面前。

「拿去吃吧。」

苏重墨吞了吞口水,却不曾伸手去接,他乖巧地看着苏长卿说道,「爹,我不饿,你多吃点,这样身体才能快些好起来。」

看着如今在自己面前天真无邪的儿子,苏长卿面露苦笑。

他咬了一口馒头,心中一片茫然,竟然低声喃喃自语了起来。

「你要是能一直对爹这么好,那该多好啊。」

岂料苏重墨听见苏长卿这般说了之后,竟哭着扑到了对方怀里。

「墨儿要一辈子对爹对这么好,一直一直对爹这么好!」

苏长卿猝不及防,只是愣愣看着儿子在自己怀中哭泣,这哭声是如此凄切竟让苏长卿心间又是一软。

他叹了一声,面色微沉,也不知是否在纠结自己为何依旧放不开这臭小子。

不知不觉,苏长卿已伸了手出去,将苏重墨轻轻搂在了怀中。

「别哭,别哭,墨儿……」

苏长卿这一次受的伤可不轻,监工们估量他这身体一时半会儿也的确无法再去采石场做事,便由了他在茅屋中暂时休养,待伤势好一些后再上工。

军医之前留了些药膏,苏长卿也正好拿来上药,以期早能日康复,而苏重墨自是伺候在苏长卿身边端茶倒水,无微不至。

白天趁了苏重墨出去采野菜,苏长卿这才有机会拿出药膏来给自己撕裂得厉害的后穴上药。

此时的他,死志虽无最初那般强烈,但是仍是觉得这般活着毫无意义。

前几世的遭遇已让苏长卿耗尽了对苏重墨的一往情深,这一世径自变作了一场笑话。

但是对苏长卿而言,现在苏重墨这小子还这么小,毕竟不似长大后那般对自己生疏冷漠,既然两人父子一场,自己也不能就这么双腿一伸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凄苦北境,等他再大一些之后能独自生活之后,自己便可自尽回到地府,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因为伤在后穴,苏长卿不得不跪趴在床上,撅起臀,自己将手指裹满药膏之后艰难地探入后穴之中。

手指插入后穴的一瞬间,被那群地痞强压着凌辱的记忆猛然涌了上来,苏长卿愤懑地皱了皱眉,心道若非那小子,自己又何苦再遭这些活罪?

苏重墨在苏长卿的教导下也识得不少野菜,大概是前天下了一阵雨,采石场后山的林间中的野菜发得格外茂盛。

他挎着一个小小的篮子,在陡峭的山林间采摘着足以让自己和父亲饱腹的野菜,满脸的欢喜。

但是苏重墨毕竟太小了,有些野菜生在极为边缘之处,连成年人都不易采摘,又何况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看着篮子还没放满,苏重墨也变得有些贪心起来,这一次自己可以跑这么远,乃是监工们见父亲伤重,他们父子二人也确无东西可吃,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来这后山林中采摘野菜,这次不趁机多采点,只怕以后这样的机会便不多了。

正在苏重墨努力伸出手想要揪一把野菜之时,他脚下踩的石头已有些松动,不等他抓紧身边的树干,小小的身躯已是伴随着一阵惊恐的尖叫滚落了下去。

苏长卿上好药之后,身体困倦疲惫至极,侧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昏昏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之时,天色已晚,却不见苏重墨回来。

苏长卿艰难地坐起身来,拍了拍有些发烫的额头,嘴里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臭小子,死哪里玩去了?」

就在他骂过之后,昔日的记忆忽然慢慢浮现了出来。

是了,在他为了护苏重墨周全而被李大人所指派的地痞们凌辱过后,这小子曾去林中采野菜而摔入山谷中!

他重生了多次,竟是连当年那足以令他心肝摧裂的回忆都忘记了。

「不好!墨儿!」

苏长卿不顾伤势依旧疼痛,急忙掀开被子起了床,他匆匆披上衣服,踉跄着步子迈出了屋外。

茅屋不远处乃是看管采石场的士兵,对方远远看见苏长卿这边有人出了屋来,立即持矛走了过去。

「喂,进去!晚上不许出来!」

苏长卿自知此时自己身份卑微,也不敢再如以前那般硬气,只好低声哀求道,「军爷,我那小子出门采野菜此时尚未回来,只怕是遇到了危险,可否请军爷通融一下,让我去找找那小子。」

两名士兵对望了一眼,想到李大人的吩咐务必对此人严加看管,当即便冷冷答道,「让你儿子出去摘菜已是额外开恩,你就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苏长卿见二人不为所动,心中更是焦虑,当年他找到苏重墨时对方已是重伤,若是耽误了岂有命在?

他也顾不得男儿膝下有黄金,当即便跪了下来,继续哀求不已,「军爷,我那孩子那么小,天色又已晚,若他遇到什么危险,我这个做爹的如何能心安?求军爷通融通融,军爷大恩,小人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那两名士兵见苏长卿如此执着,又发现对方那从小便跟着为奴的儿子的确还没回来,这才私下商量了一番。

「这事我们不能做主,得回禀今日当值的大人去。你先等下吧。」

恰好今日当值的便是前几天被苏长卿狠揍过的吴姓监工,他听见手下回报了苏长卿的儿子走失一事,顿时眉间一挑,心中生出满腔恶毒来。

「好啊,要不是李大人保那小子,老子早就弄死他了,此时他落到老子手里,正是收拾他的时候!嘿嘿,你们且选一副最粗最重的镣铐给那小子上了,然后再拖他去寻他儿子,待找到他儿子之后,老子自有招待。」

苏长卿跪在地上,目光一直忐忑不安地投向了先前那士兵前去向监工大人请示的地方,待他看到对方走近,手上还拖了一副沉重的黑铁铐时,心中顿时一沉,自知命中蹇运终是难避,乖乖便伸出了双手。

「有劳军爷上镣。」苏长卿陪着笑,把心中郁愤尽皆压了下去,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竟然只有那本被他称作不孝子的苏重墨。

为子受辱

苏长卿毕竟是上头严令看管的重犯,虽然他此时一身是伤,又戴了沉重的镣铐在身,可跟在他身旁的士兵们依旧是小心翼翼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生怕对方会做出什么逃跑的举动。

苏长卿苦笑着看着那些紧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士兵,心道他现在伤得这么重,就算没有镣铐加身也不敢轻易逃跑,更何况身上还戴了这么一副每走一步都要累他浑身酸痛的重镣。

一行人在林中寻找着苏重墨的足迹,苏长卿也大声喊起了孩子的名字,不过密林山谷之中却只传来阵阵回音,并无苏重墨的应答。

苏长卿竭力回忆着当年找到苏重墨的地方,心中已是愈发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