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羊藿这种东西,寻常人服用只是壮阳强骨,然而对您这种因修炼毒功而经络极度虚寒的体质来说,才是真真正正的猛毒呀。”
然而,少女说完这一番慷慨激动的陈词,洛观宁却古怪的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反应。
对方这样的态度,反而令洛胭感到不安,她欣喜心情稍稍冷却,眉头不禁拧了起来,即便是稳操胜券的局面,却还是不禁打怵。
……故弄玄虚罢了!
她这样想,随即咬了咬牙,伸手打开原本紧闭的房门。
早已候在门外的一众江湖人霎时蜂拥而入,层层围住虚弱靠在床头的男人!
如此大的阵仗,却只听一声喑哑轻笑,随即,洛观宁坐直了身体,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美人面,直直转向已退至门口的少女身上。
他细长的眼尾下浮出一线咳喘气乱导致的红痕,肖似那薄薄眼皮染了层昳丽花汁,浓密漆黑的睫羽被水汽洇透、蔫蔫黏在眼底,分明病态脆弱至极,却只是云淡风轻的弯起愈发嫣红欲滴的唇,轻轻感慨:
“难为你这孩子有心。”
男人一脸平静,莫名的诡谲与恐怖就压抑在这个细弱的身体里、在这层薄薄的皮肉里,不知何时失去控制。
完全处于优势的洛胭,却在洛观宁的目光之中不禁战栗,她背脊“刷”的冒出一层冷汗,几乎将唇咬得渗出血珠来,堂皇之间,只听清床上的魔头最后哑着嗓子对她说:
“这份礼,父亲很喜欢。”
……
“还等什么?你们难道不想报仇雪恨了吗?!”
洛胭不禁颤着嗓子强装气势喊出声,提醒她好不容易凑齐的这些洛观宁仇家迅速动手,她却实际连腿都被吓得有些发软,仓促离开了房间。
少女一离开房间,洛观宁登时不再强撑,猛地揪紧胸口衣襟一偏头、呕出一口血来。
“你这魔头!还不速速伏诛?!态度好些认罪,我们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嗤,妖人就是妖人,长了这么一张娘们脸,别是练邪功练出来的吧?哈哈哈!”
……
好聒噪。
洛观宁勉强压下喉间泛起的腥甜,微微皱眉想到。
这么多年,不知换了多少波人,一直都是这套陈词滥调。
他算着场上的人数,洛胭大概是怕不稳妥,给他用了不少的药,只要稍一调动内力便会刺激经脉,痛意如分筋刮骨,非常人可以忍耐。
但……他可是连走火入魔这种事都挺了过去。
不过是要受严重的内伤反噬,待到解决这些杂碎,安生调养半个月,便也能恢复个四五成,足矣。
瞬息之间,这素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洛宗主心中便有决断,他依旧装出强弩之末的状态,只等待周围众人放松戒备、凑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然而,变故只在一瞬间。
“咻”的破空声响,一只毒镖直中方才口出狂言之徒后心,一击毙命。
房间内霎时大乱,就连洛观宁也不免一怔,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骤地一花
他被人抱在了怀中,自窗突破重围。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身后是回过神后第一时间震怒追杀的仇家,洛观宁忍耐浑身痛楚吃力抬眼,却在看清对方熟悉的俊朗长相之后,自这场骚乱开始后第一次真切惊讶起来。
……他的便宜儿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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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忌年纪小,一路甩脱许多比他足大了好几轮的江湖前辈已是不易,何况怀中又带了一个人,额角溢出些许细密汗珠,连说句话的精力都分不出。
直至躲入郊外一处偏僻荒庙之中,听外面渐远的追杀声,才松了一口气。
荒庙因年久失修,内里一片昏暗。
倒塌一角的供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土 ,不知名的山神像默默注视着眼前人间的图景,褪色的彩漆绘出的神情似是悲悯,又似冷漠。
洛观宁的状态本就不太好,又一路被人带着颠簸、只穿了件单薄里衣,被养子小心安置在供桌边的破旧草席上时,已经虚弱到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快没有。
清冷月光自破败庙顶落至逃亡的二人身上,洛忌沉暗的瞳孔在暗色中却格外清楚,倒映出草席上男人狼狈脆弱的模样。
面色苍白、眉目湿红,恹恹垂敛着蝶翼般的睫羽,染了血痕灰尘的洁白里衣散乱微敞,在月色下,薄薄皮肤泛起一层白如羊脂的细腻光泽。
两条纤细无力的长腿随意交叠搭落在脏乱地面之上,鞋袜都尚未穿上,赤裸瘦削的足趾压在毛躁干黄的草席之间,一种即将被玷污的妍丽漂亮。
洛忌呼吸一滞,喉咙间不禁泛起干渴来,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却只是乖巧如往日般屈膝跪在男人身侧,两指圈起养父伶仃的腕骨,似乎欲查探对方的身体状况。
然而,这虚弱的美人却突然轻轻开口、哑声唤他:
“阿忌。”
又轻又哑的嗓音,令洛忌耳根一麻、心底躁动愈明,他勉强隐藏起眼底黏腻不可见光的欲望,以孺慕神情,与对方暗金妖异的眼眸对视。
洛观宁只是浅浅一笑、背地里尝试调动内力,并漫不经心地问他:
“小胭的事情,你一点不知吗?”
洛忌却似乎早已猜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态度一如往日顺服,当真像一只忠心主人的幼犬,指腹继续摩挲而上养父细腻的腕间,并垂下眼,以笃定的语气、沉声承诺:
“她是她,我是我。阿忌此生都不会离开父亲大人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