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乘渊还是第一次看他做父亲时是什么样,不禁有点惊讶、却也看出对方慈爱表象下的敷衍,遂装着傻故意感慨:

“阿宁与贤侄的关系真好。”

一句话,却令正父慈子孝的二人同时看向了他。

洛忌讨厌这个男人对父亲大人过分亲昵的称呼,看人时目光沉了下去,眸中赫然写满敌意与威胁。

叶盟主抬手摸了摸下巴,面对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青年不善视线,狭长眼尾一弯、笑的更加花枝招展了。

转眼间,暮色四合,落日余晖红紫斑驳,天空如布满了淤青。

即便是眼下的季节,洛观宁这幅病弱的身体还是不免察觉到凉意,他于是裹紧身上外袍,因开始涌上的疲倦而丧失继续与叶乘渊阴阳怪气互揭伤疤的兴趣,而是垂下秾长眼睫,轻声告辞。

那样一具瘦削身体,单薄的跟张片儿纸似的,被华美锦服勉强堆叠出徒有其表的气势,实际缩在冰冷椅中时,轻飘飘的、就像男人胸口那只银蝶。

叶乘渊不知怎么的,心脏猛地一揪、酸胀清晰在胸膛内弥漫,甚至盖过自看到洛观宁那刻起,就一直幻痛的左眼。

他不禁再次抬起手,指腹落在蒙住残眼的光滑皮罩外,目光始终注视对方与门人儿女离开时的背影,唇边的笑意,终于慢慢消失。

正因如此,叶乘渊才没有错过一直沉默的绝美少女,在其他人不注意时,莫名回头对他看过来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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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观宁也就第一天去会场露了回脸,唤起众门派对他这个大魔头尘封的心理阴影,之后几日便懒得出现,只又男女主在外面胡闹。

给他们留出充足的时间与空间,来实施对他的谋害反抗计划。

洛观宁等了好几天,等到甚至疑心女主是不是被他吓得不敢动手了,才终于在论剑大会最后一日晚,听到女主出现在他的客栈房间外、礼貌又乖巧问道:

“父亲,小胭可以进来吗?”

洛忌没有回来,大概是与女主已经计划好,此刻正埋伏在某处,只待出其不意对他出手。

平时装的挺好,但到底是只狼崽子。

他披着外袍靠在床头,心底微微感慨,嗓音却与往日无异,轻而温和的应下女主要求。

少女一步步从门外走进来,美貌小脸上表情淡淡的,手上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乖巧开口道:

“父亲,小胭瞧您晚上饭菜并未吃多少,特意为您煮了一碗酒酿圆子。”

她眼皮垂着、并没有看洛观宁,只是走到了床边,将碗递给床上病弱的男人,才又笑着撒娇:

“您尝尝,小胭煮了好久呢!”

……

洛观宁视线若有所思,淡淡拢住仍低着头看地面的洛胭,直将人看得指尖下意识揪紧了衣角,才收回眼,从少女手中接过那碗甜汤。

洛胭心脏随着男人的动作而高高提起,她终于抬起头,目光不禁追随着洛观宁端着碗的那只纤瘦手掌,甚至在对方朱艳唇瓣堪堪贴上碗沿时,紧张到呼吸都快要停止。

然而,在少女迫不及待的眼神中,洛观宁却突然顿住了动作,而后当着对方的面,手腕一转

哗啦。

将一碗汤尽数倒在了地上。

空气中登时泛起一阵甜腻无比的醪糟香气,这突然反转令洛胭愣在原地,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情况,就听倚在床头的美人一叹气,妖异瞳仁将她完全锁住,开口道:

“小胭。”

他轻轻勾了勾唇,依旧是温和含笑的口吻,垂眸看掌中那只还泛着热气的空碗:

“日日与那些江湖正派厮混,结果就学了如此拙劣的手段吗?”

……

洛胭身子猛地开始发起了抖,脑袋完全垂下,含在两肩之间,仿佛怕极了的可怜雏鸟,就连反驳的勇气也没有。

“啪嚓”一声脆响,瓷碗也摔碎至四分五裂,洛观宁敛着细长漂亮的眼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女,眸底分明冰冷晦沉,嗓音却平静、甚至可称得上和蔼:

“真是个小可怜,怎么怕成这样?”

一只被热气烫至骨节泛粉的苍白手掌,缓慢探向少女因垂头而暴露出的雪腻后颈。

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对方皮肤之时,陡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不过简单调动内力,自丹田处却泛起一阵灼热异火,汹涌燃入身体各处经脉之中,将洛观宁本就脆弱阴寒的经络刺激到更加痛苦,令他不禁瞳孔紧缩、单薄身体咳喘着倚靠在床角,捂着嘴咳到浑身颤抖、仿佛连肺都要被咳出体外。

……成功了!

洛胭一直高悬的心脏终于重新落回肚子里,这才抬起头,兴奋到杏眸大睁看向床上分外狼狈的男人。

过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洛观宁才勉强压下身体被邪火催烫到暴动逆行的经脉,忍住了咳。

他呼吸难得有些粗乱,薄薄的手掌依旧捂着唇,暗金瞳仁自垂散墨发的缝隙里斜斜阴冷睨向站在床边的少女,并因方才激烈的咳喘泛起隐约湿润水泽。

洛胭读懂了男人眼底色厉内荏的寒意,于是心情很好地笑出了声,轻快开口:

“父亲,小胭也不是真的傻子,怎么会用这样明显的伎俩?”

“真正的药,在今日的晚饭中。”

房间外纷杂脚步由远及近,从声音都可判断出人数众多、且实力不俗。

洛胭彻底放下了心,许是常年压抑久了,此刻一朝解放,娇艳五官间竟绽出令人眼晕的明亮,后退的同时继续喋喋不休:

“您毒功已然大成,自是百毒不侵……可我用的并不是毒,相反,是大补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