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沉季正在和人说话,谈笑间一抬头,瞬间愣了一下。
他听说阿姐还带了个美人来,却没想到长得如此玉树临风。阳光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风温柔地撩拨着柔亮的发丝,他略歪着头,书卷气里流露出淡淡的疏离,苍白的脸庞比十五的月亮还要皎洁,温润如玉,仿佛仙人遗世独立。
冬日易倦,昨晚的阴雨让伤口隐隐做痛,楚鸢整个人都恹恹的,连早饭也不想吃,趴在窗口晒着太阳。
“你就是让阿姐不顾凶险,闯到王廷去抢下的那个人?”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贸贸然冲到他眼前。
楚鸢打起精神,支着头瞧了瞧他,礼貌地问:“想必你就是沉家的三少爷,长离的幼弟咯?”
两人的关系,沉吝事先已同他言明,对面少年冒出火花的眼神,他并不觉得奇怪:“你阿姐经常提起你。”
提起我?沉季小脸一红,这下倒有些不会了,支支吾吾地斟酌起话语,尽力想挽回一点自己世家贵子的颜面:“那,那阿姐都…怎么说我的…”
“她呀…”楚鸢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朝他身侧仰起脖子,“要不你亲自问问她?”
晨起的军营里充斥着乒乒乓乓的杯碟声,归来的巡逻队倒头便睡的呼噜声,还有军妓们挤在一起洗头抢梳子抢水盆的争吵声。这样的地方,若是原来的沉二小姐自然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多呆的,奈何如今一家老小都在此处,她也只能耐着性子,施施然穿过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嗯?你俩居然在一起。”她发现沉季和楚鸢居然站在一起说话。这两人性格上风马牛不相及,她又惊讶又好奇地靠过去。
“阿姐…”沉季在她看戏般地打量下手足无措,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
“早上好。”楚鸢将脑袋斜靠在窗棂上,眼神慵倦,透出三分病气,不经意地扫过沉吝身后走来的那人。
沉吝冲他嫣然一笑,主动介绍说:“这是流景,沉家目前大大小小的是都由他经手,要不是因为季儿这个小傻瓜,其实应该留在主宅坐镇的。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他。”
“阿姐!”被当众叫作小傻瓜,沉季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羞,抗议地喊了声。
沉吝瞪他一眼,听见流景恭敬地说:“主人不必过于责怪。小少爷虽然年幼,却有保卫家园、冲锋陷阵的魄力,流景反而是那个拖后腿的。”
“哼,你不要被他这张无辜的脸骗了。”沉吝掐了把沉季鼓起的婴儿肥,收回手继续说,“这是七皇子楚鸢,是贵客,也是我的心爱之人。他重伤初愈,身体虚弱,你让日常照顾的那些人多加注意。”
流景猛地抬头,对上窗户内的那双桃花眼,足足有半分钟才慢慢收回,声音却比平日里多了一分急促:“是,流景知道了。一定会照顾好七皇子殿下。”
楚鸢直起身,默默看着他半垂的眼睑。
“族长好!”一个粗犷的声音见缝插针地从沉季身边响起,透着几分紧张的兴奋。
“你是?”沉吝望过去,是个寸头少年,四肢健壮,皮肤黝黑,虎头虎脑的样子,比站在一旁的沉季足足高出两个头。
“嘿嘿,我这样的小人物,族长大概不记得了。”他憨厚地摸了摸头,露出八颗洁白的门牙,“我是庄园里护卫队训练营里的。”
“护卫队?”沉吝疑惑,庄园护卫队怎么会在战场上?她没收到前线兵力不够的消息呀。
“阿姐你记不记得,他是我的那个手下败将。”沉季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苹果似的小脸笑得阳光灿烂。
哦…沉吝看着两人间的互动,想起来了。是在训练基地单挑沉季,还输了的那名Alpha。
“是,族长,我叫薛晓虎!”
哦…人如其名。沉吝眯眼打量着他。
“阿姐,晓虎在那次后就加强了训练,现在可厉害了,不比颜副将手底下的小将们差。而且,你看他一下子长得多高多壮啊!”
沉季抬手拍了拍他强壮的肱二头肌,神情倾羡,言语中充满夸耀。
“是么。”沉吝斜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明日的攻坚战,就由你俩领兵吧。”
战前
屋里被简易的取暖装置烘得火热,楚鸢趴在柔软的被子上昏昏欲睡,沉吝从背后撩开他的衣裳,看了看结痂的伤口。
“唔…”
“还疼吗?”她轻轻吹气。
楚鸢向后仰起的脖颈修长如含苞待放的百合花,眼含秋水扫过去:“疼。”
“我找军医来给你瞧瞧?”沉吝愣了一下,才说。
“不要…想起喝药就犯恶心。”
“哎,你呀…”沉吝那人提到自己腿上,用温热的掌心贴在胃部揉着。
楚鸢眨了眨湿润的桃花眼,褪去在人前的清冷,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大概是个短命的,要不你就别浪费感情娶了我?只要再活个三五年,趁最好的年华跟你风流潇洒一场,也算是无憾了。”
“胡说什么呢!”沉吝冷脸,想了想觉得楚鸢是因为病痛才这般自怨自艾,咬牙狠狠地说,“你别这样想。待我打败王廷,让那些残害你的人跪在你面前赔罪。你心气顺了,身体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给我赔罪?”楚鸢像是来了兴趣,将脸贴过去,指尖抚摸着沉吝的唇线,呼吸微促,“随我处置吗?”
那毕竟是他的母王和君父。沉吝怔了两秒,还是点了头。
“那如果…”楚鸢靠得更近了,两人鼻尖相贴,近得让沉吝看不清他的脸,“我要你杀了他们呢?”
“…杀了?”沉吝似乎被他眸底的深渊吸了进去,感受到他手臂围在自己颈后,一点点收紧。
“呵…说笑的。”楚鸢轻笑了一声,兀的放开手,向后退了半寸。
淡色的唇如新月般勾起,眉眼澄澈如山巅冰雪,他娴静地微笑,仍是那个即使在最黑暗的泥泞里挣扎过,依旧纤尘不染的七皇子殿下。
“南星。”沉吝握住他的手,“如果你――”
“嘘――”他将食指竖起,按在她的唇上,“今天阳光正好,天气暖和,帮我洗一洗头发吧。”
楚鸢极宝贵他的秀发,偏爱洗完后在自然阳光下晾干,让头发自由地吸收养分。虽说是要沉吝帮他,可二小姐哪里会料理这些,在一起几年了,也只会在旁边搭手递个毛巾,或是调调水温。
宽齿木梳、鬃毛梳、花露蒸迭的洗发用品、护发精油、一顺溜地用过去,最后还要在发尾仔细细细抹上香膏。一番功夫下来,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我知道贵族Omega要留长发,可打理起来也太麻烦了…总这样洗,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沉吝替他把湿漉漉的长发铺开在窗前的竹榻上,抬手抹去额角细汗,“真是劳民伤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