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听起来那?样迷茫和痛苦。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方宜听懂了。

她此刻终于隐约看到他所纠结的源头,心脏像被湿淋淋的大手紧攥,原来他也有如此无助的一面……

方宜思索半晌,语气柔和:“因为有爱……父亲爱着妻子,也爱着自己的儿子,只有爱能抚平伤痛。事?情?已经发生了,恨又有什么?用?呢?”

郑淮明?喃喃道:“但以后还会无数次想起……还会一次又一次地恨他,不是吗?一次又一次想起……”

“那?也要好好活下去再说。一次又一次想起来,就一次、一次地再重新爱他。”方宜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消极的猜想,语气温柔且坚定?,“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但你别用?这些折磨自己,好吗?”

话音未落,她却感觉到手下的器官猛地纠结,郑淮明?也随之浑身颤抖。他一个施力挣开了她的手,背过身紧紧折下身,双手什么?都不顾地死死顶进腹部,试图压制猛烈的剧痛。

指尖深压进去的一瞬,他痛得眼前一黑,隐忍到极致的一声痛吟哽在喉咙口,硬生生吞了下去。

平日多么?高高在上、清高自尊的男人,此时却痛不自抑,狼狈地蜷缩。方宜看着他隐忍的模样,胸口有一丝刺痛,混杂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难过。

方宜轻轻叹息,呼吸缓了几分,竟是用?力将郑淮明?的身体扳过来。她伸手,几分强硬地拽住他下压的大手:“松开,你这样只会越来越疼。”

可痛到意识模糊的男人哪里松得开手,连呼吸都断成了几截。

“郑淮明?,松开。”方宜的声音尚有一丝哭过的潮湿,一次又一次缓声喊他的名字,“郑淮明?,你听见了吗?松手。”

没想到,几声过后,郑淮明?真的慢慢松下了力道,强忍着剧痛听进了她的话,手掌艰难地离开上腹。

方宜趁机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手下冷硬的器官痉挛得厉害,她纵使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

她回忆着自己在书上看过的步骤,指尖稍稍用?了一点?力气压下去,轻轻地顺时针按揉,试图将痉挛揉开。

“你是医生还不懂吗?这样对自己是没用?的。”方宜轻声劝道,“胃痉挛要慢慢揉开才?会好,像你那?样只会越来越糟糕。”

郑淮明?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只有拥有很多爱的人才?能将爱施舍给别人,他从小心上便是荒芜贫瘠,却还不断地将爱掏空捧给了周围的人,留给自己只剩下苛责和强求……

揉开痉挛前又是一场折磨,郑淮明?耗尽了所有理智,才?忍住连同?她手一起压下去的冲动。随着她轻轻按揉的动作,他不住地颤抖着,一只手骤然捂住口鼻,强压着上涌的痛吟,连呼吸都止住,几乎憋得快昏死过去。

方宜放轻了动作,心疼地抓住他的手:“深呼吸,呼吸”

郑淮明?终究不肯痛呼,在她的安抚下艰难地吐息,许久才?算是缓过来一口气。

许久,不知是止疼片起了作用?,还是方宜按揉的动作真的有了效果,上腹的痉挛变得缓慢,她也终于明?显感觉到郑淮明?的身体不再死死紧绷。

“感觉疼就应该说出?来,你不说,是没有人能知道的。”方宜眼眶有些湿润,昏暗的光线中,她极认真地看着郑淮明?,“你好好对待自己,即使……即使我们之前发生过很多事?,但我……依然希望你好好的。”

此刻方宜的心如一汪温暖的水,第一次如此平静地看待郑淮明?,没有往事?的怨恨或不甘,没有失望与纠葛。只是单纯地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她真诚地希望他好好地活下去。

她往后会坚定?地走向?阳光,她也愿他不再活在冰冷中。

但这一切温柔对于郑淮明?来说,又有如汪洋中那?最后一根能抓住的稻草,快要溺水的人怎能不想抓住?

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疼痛渐渐消散,不是痛昏过去不省人事?,也不是靠药物强行压制,而是在温暖和善待中,那?一团冷硬逐渐被融化……

可郑淮明?不知道,正是因为面前的女孩已经决定?了要努力拥抱另一份感情?,才?有勇气给予他这一份温暖。

他不禁握住了方宜的手,哑声道:“别走……”

面对郑淮明?低微的恳求,方宜心中不禁一酸。她点?了点?头,回握住他的手:“好,我陪你一会儿,你睡吧。”

郑淮明?贪恋地望着她的眉眼,这一份模糊的温存,哪怕是毒药,他也没有一丝力气再推拒了……

在方宜的催促下,他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声片刻后变得绵长、平稳。

窗外柔和的月光落在男人的脸上,即使睡着,无知无觉中,眉头依旧微微蹙着,额角的冷汗尚未干透。方宜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看过郑淮明?了,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仿佛触碰也什么?都抓不住,只有此时的触感是那?样真实。

有种感情?叫关心则乱,一次又一次的猜测、争吵、拉锯,她早就已经身心俱疲,不想再消耗于这样不健康的关系。

方宜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长久地注视着,心中有什么?轻轻地落了地,仿佛是某种悄无声息的告别。

第二天清晨,方宜醒来时,郑淮明?已经驱车离开了。但并非不告而别,他留下一条足足三行的短信,告诉她自己真的有临时会议要返回北川。

方宜回了一句好好休息。

午后,郑淮明?打来一通电话:“北川有一家儿童医院愿意接收余濯的妹妹。”

方宜欣喜,她没想到他竟会主动帮助余濯家:“那?我现在去医院告诉他们?”

“不用?,都已经谈好了,下午救护车就会转运。”郑淮明?的声音如以往柔和,“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说了几句医院的事?,电话里一时陷入安静。

就在方宜以为郑淮明?已经挂断时,那?头轻轻传来一声她的名字:

“方宜……”

她不禁“嗯”了一声。

“昨天……你说得对。”郑淮明?似乎有了一点?笑意,带着微微的叹息,“谢谢你。”

这话说得直白?,宛如一根羽毛轻轻落在方宜心上。

“好,注意身体。”她真诚地说。

挂断电话,庭院里春日晴朗的阳光。

再度打开次卧的房门,清晨的阳光散在整洁的床铺上,地板也被收拾干净,昨夜的狼狈一扫而净。

厨房里遥遥传来沈望和苗月的谈笑声,方宜的心许久未曾如此轻盈,她走快几步,来到沈望面前。

“等?会你陪我去超市买点?东西,好吗?”她笑语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