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诊结束后, 各科专家离场,方宜在电梯口找到?了刚刚提出手术方案的吴教?授。

“吴教?授,关于苗月的治疗方案, 我可以耽误您五分钟吗?”她?满脸诚恳,礼貌地询问。

“当然,我们到?里边聊吧。”吴教?授年近六十,一头银发, 气?质儒雅,十分客气?地将她?请到?一间小会议室。方宜听说,他近几年都在美?国参与先心病的手术治疗研究, 年末才刚刚回国。

“这?项技术现在确实在国内大面积推广。”吴教?授耐心地介绍,并从手提包中拿出一沓资料,递给方宜,“如果选择手术治疗,政策上会有部分杂费的减免, 但从费用依然在十到?十五万左右, 这?还是手术和康复顺利的情况……”

离开?会议室,与吴教?授告别后,方宜心里五味杂陈。她?连外套都忘了穿,走出好一段路,才后知后觉感到?寒冷,返回去取。

吴教?授说的很委婉, 但方宜明?白他的意思, 苗月年纪小, 如果手术成功,通过长期干预,她?或许能?和普通孩子一样长大。然而, 从现实层面考虑,未来的治疗费用将会是无底洞。

窗外是茫茫大雪,方宜站在冷风迎面的窗口,内心也如同这?场雪一样茫然、纠结。

行政楼这?一侧对着医院后街,此时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街边的店铺旁,几个孩子在嬉笑地玩闹着,从地上搓起雪球,相互打雪仗。每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生动的笑容,有大人过来给他们戴上手套,弯腰叮嘱着什么。

昨夜的温馨历历在目,苗月小小的手里攥着烟花棒,明?亮的火花映出天真的笑容,她?雀跃地看向方宜:“姐姐,你快看!”

然而,这?画面又被?会议上表情严峻的男人所取代,他如此坚定地否认了这?个会带来一线生机的治疗方案。

方宜思索了一会儿,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十分钟后,站在心外办公室门口,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抬手敲门。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声熟悉的“请进?”。

推开?门,只?见郑淮明?侧身站在材料柜旁,正将一个厚厚的蓝色文件夹取下。抬眼看到?方宜进?门,他眼里丝毫没有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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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找来,淡淡道:“稍等。”

方宜没和他客气?,转身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

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记得她?第一次来郑淮明?办公室,是为了找他理论拍摄项目的事,也是坐在这?张沙发上。只?是那时还不知道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他。

郑淮明?背对方宜而站,正微微低头,翻看一份文件。和昨晚不同,他换了一套稍正式的衣服,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利落笔挺的西裤和皮鞋,宽肩窄腰,显得愈发成熟干练。

深色大衣搭在椅背上,这?身装扮,看似是要参加什么正式活动。

随着他一本、一本查找资料的动作,方宜的大脑不经意放空,许多回忆不禁浮现……

大学时每逢重要场合或主持晚会,郑淮明?也会穿西装。那时他实在是太过耀眼,每次上台,各个角度的照片都会发遍论坛和群聊。

某年新年晚会,后台单人化妆间里,方宜从里锁了门,故意借着替他整理西装领口凑过去,坐在了郑淮明?的腿上。

一墙之隔,是热闹的晚会节目和观众的掌声。

郑淮明?一身深灰色西装,翩翩风度间带着一丝禁欲的气?息,衬衫的领口半敞着。只?一眼,方宜的心都快化了,柔声撒娇道:“我不舍得你穿这?么好看给别人看……”

她?微凉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脖颈,恶作剧般地将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殊不知自?己的动作有多让坐着的男人浮想联翩。

郑淮明?的耳垂瞬间红透了,他难耐地抓住她?作乱的手,轻声哄道:“别闹,我快要上台了。”

西装的面料被?她?蹭得微微褶皱。

这?时,门把手被?从外转动,锁芯卡住。

有工作人员的喊声:“主席,你在里面吗?要准备致辞了。”

“稍等”

郑淮明?话音未落,方宜偏头吻上了他的唇。蜻蜓点水后拉开?了距离,眼带笑意注视着他说:“以后能?不能?只?穿给我一个人看?答应了才让你走……”

回应她?的,却是郑淮明?紧抓着她?手腕,更热烈的一个吻。

无数不该有的画面涌入脑海,或许是屋里的太热,方宜的脸颊有些微红。她?抬手,用冰凉的手背紧贴皮肤,迫使自?己停止这些有些羞耻的回忆。

此时,郑淮明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回过头来,方宜连忙垂下眼帘,装作翻看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柜门闭合的声音,连忙起身:

“苗月的事,我想再和你聊聊。”

郑淮明?缓步走向办公桌,皮鞋坚硬的底踩在地板上,发出利落的声响。他按掉了桌上的台灯,房间骤然昏暗。

他转了转腕表,抬眼平静道: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个手术不合适她?。”

郑淮明?说话一向委婉,方宜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直白:“但吴教?授说这?个手术……”

他打断她?,拿上大衣往外走去:“我送你回去,路上说吧。”

男人没有给她?再回旋的余地,关了灯一手握着门把,站在门外。方宜只?好将话咽回去,走出办公室。

两个人沉默着来到?地下车库,这?是方宜第二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郑淮明?利落地发动轿车,驶入飘扬的大雪中。

方宜率先打破了寂静:“如果你有事,你就把我带到?要去的地方吧,我自?己回去。”

“不急。”他惜字如金,“顺路。”

连续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车内的空气?渐渐暖和,方宜靠在椅背上,疲倦汹涌而至。她?不想再和郑淮明?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便?默认了他的话,转而言简意赅道:

“你不建议这?个治疗方案,是因为钱吗?”

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只?剩空调运作的声音,郑淮明?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空调风速调低,车里蓦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