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沈望匆匆赶到,他来得太?急,羽绒服里露出毛茸茸的深紫色睡衣领子,短发也半翘着,实在滑稽。
可方宜看到他从远处跑来,心里是难言的踏实,眼眶微微湿润。
“如果不是佩佩告诉我,你还准备瞒着我?”沈望气喘吁吁,零下的温度,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满眼疼惜,“进?去?多久了?”
方才,他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手术室门?口,心里是说不清的难受。
“差不多一个小?时。”方宜勉强弯了弯唇角,“都说了你别来,除夕夜,你在家陪陪叔叔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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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故意玩笑道:“我也很担心苗月,不是来陪你的,你可不许往自己脸上贴金。”
方宜了解他的性子,感激地笑了笑。
夜已沉,这一坐,便是四?个多小?时,“手术中”的字样始终亮着,病危通知书一张又?一张地递出来,心高高悬起,没有一刻落下。方宜身心俱疲,这跌宕起伏的一夜,身体?已经劳累到了极点,神经却一直紧绷着。
沈望心疼道:“你睡会儿吧,别把自己熬坏了,等苗月出来,我会喊你的。”
方宜摇了摇头,嘴唇已经干涩得出血。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明明几?个小?时前两个人?才见过,年夜饭的饭桌上多么喜气?洋洋、温暖和睦。沈望还记得分?别时,方宜的脸热得红红的,笑起来眉眼弯弯。
如今,身旁的女孩蜷缩着身子,满眼的疲惫与担忧,长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发梢打了结贴在耳侧。手术室门?口没有暖气?,深夜更是寒凉,方宜紧攥的双手都冻得发红。
沈望后悔自己出门?太?匆忙,连一副手套都给她没有带。
他轻轻抬手,揽住了方宜的肩膀:“你靠着我吧,休息一下。”
或许是这样漫长的担忧太?难熬、太?绝望,方宜感受到沈望轻柔的动作,心头升起了一丝温暖。她露出难得的脆弱,顺着他的力气?,缓缓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平日里看似不着调的男人?,此时的肩膀却是如此可靠。
“沈望。”方宜微微闭上眼睛,轻声说,“谢谢你。”
她指的不只是今夜,还有过去?的四?年,无数次拍摄艰难中相?互扶持的瞬间。
沈望的手稍稍用力,紧紧地搂住了方宜,让她更稳地靠着自己,心酸与柔软在胸腔泛滥。如果方宜此时注视着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眼里满是爱意。
沈望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肩,带着他独有的故作轻快,笑说:“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谢谢。”
他们的关系是如此紧密,是异国他乡唯一的陪伴,是艺术中最心有灵犀的知己,是工作上最彼此信任的搭档……
“沈望,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放弃苗月吗?”方宜喃喃自语道,“因?为我觉得,她就像小?时候的我一样……我答应过她,会陪她慢慢好起来,我一定不能食言。”
这一夜,新年到来的第一天,在寒冷的手术室门?口,他们彼此依靠着,直到天色泛白。
“手术中”的字骤然暗下。
门?缓缓打开,郑淮明走?出手术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相?互依偎的两个人?,目光蓦地黯淡下来。
即使已经等到麻木,几?乎是听到脚步声的瞬间,方宜就站了起来,急切地上前。她坐得太?久,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沈望连忙扶住她,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
“苗月怎么样?”方宜心力交瘁,已经顾不上其他,一双通红的眼睛注视着郑淮明。话音未落,眼泪已经开始打转。
郑淮明的手术服上仍有斑驳的血迹,浅蓝色的医用口罩上,双眼布满血丝。
“手术很成功。”他身上的衣服几?乎湿透了,向来挺拔的身姿此时有几?分?虚晃,声音却依旧沉稳,“苗月先转到ICU了,暂时不能探望,你们回去?吧。”
郑淮明没有告诉她,手术中苗月两次心脏停跳、命悬一线,现在只能暂时保住性命。他看着她憔悴的神情,怕她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听到“手术成功”四?个字,高悬着的心落地,方宜终于?忍不住后怕地掩面哭泣。她的肩头耸动着,不愿让面前的男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她本能地转过头去?。
沈望顺势将方宜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太?累了,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方宜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临界,她尚有一丝理智,知道自己这样等待不是办法,只有先回去?休息,等苗月醒来才能看到自己。她闷闷地点头,没有再看郑淮明一眼,在沈望的搀扶下离开。
郑淮明久久伫立原地,自虐般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渐渐远去?。
强撑的精神陡然松懈,强效镇痛剂的副作用逐渐显现,他连走?回办公室的力气?都全然丧失,高大?的身体?微微颤抖,颓然地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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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下午三点,二院立即进?行了多学科专家会诊。方宜回家洗漱换衣,听闻要进?行病情讨论,就立刻驱车回到医院参会。
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郑淮明坐在中央,气?场依旧强大?,即使坐在一众年长的专家学者当中也毫不违和。他逻辑清晰、表达流畅,将苗月的特殊病情一一阐述,并提出了几?种治疗方案。
一身整洁的白大?褂,郑淮明全程神情温和、淡然,全然看不出昨夜通宵手术的惊心动魄,偶尔对上方宜的视线,后者都飞快地移开。
各科专家就苗月的病情进?行探讨:她的情况太?过特殊,一方面,她的先心病严重,伴有并发症,年纪尚小?,非常凶险;另一方面,她的外婆已经去?世,父母不知所踪,虽然账户上尚留有的余额,但心脏手术费用高昂,后续的费用是一个未知的难题。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讨论,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一是保守治疗,维持生命,尽量保障孩子生命最后两个月的生活质量;二是引进?美国的临床技术,选择更为先进?的手术治疗,有相?当可观的五年存活率,但这项技术尚不成熟,有很大?的风险。
原本,听到苗月只有两个月的生命,方宜已经绝望到了极点。
第二个方案一经提出,听到尚有手术治疗的可能,方宜心中瞬间燃起了一丝希望,尽管非常渺小?,却紧紧掐住了她的心头。
然而,却听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某位专家滔滔不绝的阐述
会议桌的正中,郑淮明眉目微沉,坚决道:“这个手术不能做。”
强硬 他从没说过这么直接残忍的字眼。……
(不会因为手术方案吵架的大家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