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吗?我?第一件羽绒服,还是你给我?买的,特别暖和。我?一直都没有?扔,背到?了法国?去?,回来时犹豫了很久,那么大一件衣服,又装箱子?带回来了。”

白色的,很轻盈,非常漂亮。

方宜至今忘不了,那是一个下雪的冬夜,在宿舍楼底。斑驳的树影下,她喜悦地笑?,那温暖的感觉,多少件单衣都比不上。

郑淮明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宠爱。

回去?后,方宜翻遍了衣领,都没有?找到?价格的标签。还是本地室友告诉她这个牌子?,价格远超了她的想象,但当时郑淮明也?只是一个靠打工赚生活费的穷学生。

“都变颜色了,当时雪白雪白的。”

“那时候日子?真的很难过,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撑下来……”

方宜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两个人以?前?的事了,郑淮明听着,虽是美好的回忆,胸口却空落落的,甚至有?些心慌。

如果此刻是幸福的,又怎么会?想起过去?的那一点甜?

他第一次那么渴望前?方的车快一点开?走。

“方宜……”

“那天晚上,我?是故意气你的。”方宜打断了郑淮明,兀自说?下去?。

平时有?太多东西?堵在心里?,自尊、怨恨、期待……今天她实在是疲惫到?了骨子?里?,什么都不想遮掩了,反而一身轻松,像灵魂飘荡在空中。

时隔多日,或许,这是一个好好谈谈的机会?。

“我?不应该把你和许循远比较。”她坦诚说?,“我?和他根本没什么,就是同事而已。”

“今天也?是,不过是顺路带我?一程。”

明明车里?空调热风源源不断地吹着,郑淮明却感到?冷得刺骨,浑身像被?冻住,血液僵得无法化开?。

因为爱,才会?有?许多或明或暗的小心思,会?赌气,会?吃醋,会?默默计较。

此起彼伏的喇叭混着雨声,快要将他全然穿透了。一种消极的预感涌上心头,郑淮明攥紧了方向盘,甚至恐惧得有?些想呕吐。

可胃里?什么都没有?,这几天吃什么吐什么。中午下了门诊,他低血糖实在撑不住,去?输了一袋营养液。此时只有?空洞抽动的器官挤着胆汁往上涌。

“我?没有?误会?……”郑淮明徒然辩解,“我?知道?你们只是同事。”

“是么。”方宜淡淡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坐他的车?承认你介意,就这么难吗?”

“我?……”

他的脑海已经混沌成一团,全靠意志强装着面上的镇定。

方宜失落地摇摇头,视线落在虚无的远方:“我?觉得……我?们这样真的很累,你不觉得吗?”

她没有?转头,所以?没有?发现身旁的男人脸色陡然变了。

“在别人身上很简单的一件小事,我?们却要一直耗着。我?们之间”

“你快迟到?了。”

郑淮明忽然开?口,硬生生地斩断了话头。

他语速有?些快,尾音带着隐隐的颤抖:“这里?还要堵很久,只有?十五分钟了,你会?迟到?的。”

“郑淮明。”方宜有?些气愤。

她连许循远的事都能摊开?来说?清楚,想和他好好聊聊,他又在逃避什么?

交错的阴影中,郑淮明下颌紧紧绷着,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他抬手按下车门解锁,沙哑道?:“只有?一个路口了,还是走过去?比较快。”

方宜失望至极,打开?副驾驶的门就下了车,高跟鞋一脚踩进马路的水洼中。

大雨瓢泼,顷刻就淋湿了她的长发。

用力地甩上车门,方宜才想起忘记拿伞,但她不想再回到?车上,径直朝街边的屋檐小跑去?。

没几步,突然,头顶的雨被?一把黑色大伞遮住。

方宜错愕地回过头,是郑淮明苍白的脸。雨滴模糊了镜片,他单手取下眼镜。

雨水顺着他清俊的眉骨往下淌着,一双深邃幽黑的瞳孔中,是她看不懂的过分悲伤和恐惧,直直地刺中了她的心。

郑淮明没有?说?话,将雨伞塞进她手中,转身走入拥堵的车流。

沉重的大伞举在手中,被?风吹得有?些摇晃不稳。短短的一段路,方宜脑海中,依旧不断地闪过方才那一幕。

他在恐惧什么?

走进弘文大楼,抖落伞上的雨水,明亮刺眼的灯光让每一寸阴影都无处遁藏。

突然,方宜意识到?郑淮明是不是以?为她想提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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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一片掌声中,方宜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和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礼貌握手。

合同敲定得很成功,弘文传媒将作为主投资方,支持她和沈望的团队创作一部纪录片,参加下一届电影节。

一开?始沟通的提案不少,但最终对方看中了关注残障儿?童的那一个。

负责人十分欣赏:“其实公司本来不打算做这方面题材的,但是方小姐,我?们都觉得你提出的几个拍摄角度很特别,值得冒一次险……冒昧地问一句,您是有?家人或朋友是特殊群体吗?”

贵山的月光下,那个无声比划着手语、痛苦如泣如诉的男人在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