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微凉的气息靠近,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方宜从背后抱住。郑淮明俯身,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吹风机的噪声传入她耳畔:

“别生?我气了?……”

方宜举着吹风机的动?作微僵,热风源源不断地聚集在同一处,烫得她抖了?一下。

她语气柔和,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别动?,我在吹头发。”

郑淮明见状,低顺而有几分?讨好地去吻她,干燥的唇落在耳侧。方宜偏过头,不动?声色地躲开,却被男人几分?着急地更紧禁锢:“下次我一定会准时?的,今天?对不起……”

方宜愣了?一下,那股压抑了?一晚上,连吃饭逛街都没能消解的火气瞬间?从心中涌起。

他以为她在气一顿晚饭的迟到,自己是那么斤斤计较、无理取闹的人?

“我说了?,现在别动?我!”

方宜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试图挣脱开。

郑淮明丝毫没有松手,甚至利用身高?的优势将她紧紧笼住。

彻底恼了?火,方宜用力挣扎,挥动?着手臂往前转身。不料她使劲过了?头,郑淮明似乎没有想?象得力道?那么大,她失去重心被梳妆椅绊了?一下,踉跄着跌进了?他怀里。

手肘撞在郑淮明胸口的一瞬间?,方宜感觉到了?,随之是他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闷哼。

她连忙扶桌边稳住身体,但已经晚了?,她眼睁睁看着郑淮明脸色煞白地折下腰,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影轰然跪在地板上,肩膀不住地向前栽去。

方宜脑海里一片空白,动?作比思维先一步反应,一把扶住他颤抖的肩,懊恼道?:“你怎么了??我打?到你了?是不是……”

剧痛几乎将郑淮明拦腰折断,冷汗争先恐后地渗出?毛孔,他咬牙忍住呼之欲出?的痛吟,努力了?两次,都没法说出?话来。

胃里的疼痛本就是靠镇痛注射液强行?压制的,晚上本就有了?躁动?的趋势,女?孩手肘顶上去的瞬间?,灭顶的刺痛让

椿?日?

他差点失去意识……

不想?让她担心,郑淮明尝试着撑住身子站起来,可稍稍一动?,受刺激的器官就愈发痉挛。他一手攥拳顶住地板,青筋暴起,另一只手已经深深抵进胃里,不断施力,几乎要将脊背穿透。

眼见他连跪都跪不住了?,方宜急得眼泪直打?转,她哪见过郑淮明疼成这样,就连上一次胃出?血,他都尚还有力气和她说话……

“叫救护车吧,二院近,直接去二院吧,行?不行??”

郑淮明能感觉到,上腹的疯狂痉挛不同寻常,甚至有隐隐的灼热在翻搅。本就在创伤期,加上剧烈外?击,很有可能是急性出?血的前兆。

如果是他一个人在家,定会选择服用止血药生?熬。可如今方宜在身边,他生?怕再一次呕血吓坏她,更怕她为此自责……

汗珠从额角滴落在地板上,郑淮明艰难地点点头。

二院距离金悦华庭仅几分?钟车程,救护车呼啸而来。

出?急诊的夏医生?看见这张心外?科熟悉的面孔,震惊得脚步慌乱。

抬上担架时?,郑淮明几乎躺不住,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别……别声张……输液……”

夏医生?为难:“主任,还是先去急诊”

四肢如被冷水浸泡,唯有胸腹间?被灼铁烙过。郑淮明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念出?几个药:“我有数,直接打?……”

他的声音微弱,夏医生?唯有弯下腰贴近才能听得一二,家属不被允许靠近担架床,方宜听不清对话,只见护士利落地拆开注射器,扎进郑淮明的血管,输液袋里的药源源不断送进去。

方宜即使心里恐慌得一团乱,依旧觉得这程序不对劲:“医生?,不应该先去检查吗?怎么直接挂药了??”

可夏医生?只抬头看她一眼,碍于身份,什?么都不敢说。

但那些药输进身体,短短开过几个路口,郑淮明的脸色确实明显缓过来几分?,也不似一开始那样紧紧蜷缩。

推进急诊时?,他冷汗淋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去我办公室打?就行?了?。”

夏医生?刚想?拒绝,只听陪着一起来的小姑娘坚定道?:“不可能,要是出?什?么问?题怎么办?必须去急诊!”

“对,主任,还是去急诊比较稳妥……”夏医生?连忙劝说。

郑淮明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目光触及方宜红彤彤的眼眶,还是默认了?她话。

但或许是在工作场合自尊作祟,他怎么都不肯躺在担架床上,由夏医生?搀扶着走进了?大厅,在一个远离诊室的边角位置坐下。

那一块位置也空些,靠近急救通道?,深夜时?不时?有血肉模糊的人推进来,地上成线的血珠堆叠,大多数病人都不愿坐在这个方向。

夏医生?挂上几袋输液药,郑淮明深陷在铁椅中,身子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紧绷地垂着头。他脸色依旧白得吓人,目光低垂着,即使身边嘈杂声中血腥气不断,依旧波澜不惊。

“为什?么他们不给你做检查?那你来医院做什?么!”方宜已经猜到七八分?,但还是难以压抑内心快要满溢的不满和担忧,低声道?,“你又不是内科,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懂是不是?”

“方宜……”郑淮明实在有些撑不住,轻叹出?一口气,从上至下抓住了?她的手,“我想?睡一下……”

他的掌心满是冷汗,冰凉潮湿,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只虚虚地搭住。

方宜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见郑淮明已经合上眼,只好闷闷地垂下头。她心里难受得要命,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无法说出?来。

心疼是真的,看到他难受,她真恨不得替他受着。可每每两个人发生?不愉快,几乎都是以更极端的情况掩盖,没有哪一次他们真能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上一次郑淮明追到渝市,以一场情动?粉饰,这一次如是。

她承认自己爱他,会心软,更会心疼,可那些郁结的东西从未消散,只能以更深、更沉重的方式压在心底。

唯有念着终有一日的离开,方宜才能暂时?喘出?一口气,好像那才是尘雾濛濛中唯一的出?口,不然她感觉自己简直快要被活活憋死……

过了?一会儿,一名更年长的男医生?赶来,胸口的名牌上挂着副主任的字样。他简单地询问?了?病史,查看正在挂的输液袋。

郑淮明轻声对她说:“我有点冷,帮我去护士站借一条毯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