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顼心绪深沉,不作言语,入上京这几日,周皇曾设席款待嘉朝使节,当时贤王亦在场,他与之饮过酒水。
贤王此番是向程流霜提及过他,提及过嘉朝,卫顼难免有些沉心。
程流霜打量他片刻,向贤王幽幽道:“不喜嘉朝之人,亦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上京。”
卫顼身形微顿,言下可见,这么多日来,不是他见不到程流霜,而是她不见嘉朝之人。
卫顼回道:“待两国事尽,陆某便会回朝。”
程流霜不再多看他一眼,侧首望向身旁的侍卫,命其斟酒,那是一个名为久幽的侍卫,听闻她十分欢喜于他。
旁的贤王则扬扇一笑,像是已见怪不怪了,转而请卫顼入座。
卫顼的目光在斟酒的侍卫身上留了留,微微抿唇,退步入座,只道是旧爱已去,陵游的位置已有人取而代之。
这般插曲过后,贤王倒是好兴致,与卫顼闲聊,询问其可懂音律。
卫顼哪里会懂得,早年常在军营不说,更是从未入过烟柳之地,除了当年长公主与他亲近,亦没见过男女相近的场面。
可他却回了句略懂,贤王摇着折扇浅笑,命伶人奏琴而歌,叫卫顼听听这周曲和嘉曲有什么不一样。
卫顼的心思可不在曲子上,而是在一旁的长公主身上,偷瞄着她与身旁的侍卫饮酒浅笑,望见她的纤手搭着侍卫的手臂。
卫顼又不得不收回目光,拈着酒杯的指尖捏紧,杯中酒面因而浮动,苦酒入喉,分外难咽。
片刻后,水榭外再度有人到来,帏帘撩起,众人侧目而望,只见一袭干练劲装的谢挚走进来。
伶人停了曲,见他到来,程流霜撑起了身子,面上因酒水有些泛红,她将酒杯放下。
卫顼眉头微蹙,她看向谢挚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谢挚先是对贤王道:“贤王爷哟,您这怎又带长公主饮酒,叫人见了可不像话。”
程流霜听言,仅是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以她的性子,若是搁在以前,定会甩脸色发怒。
可她没有,正因为没有,所以谢挚的存在对她而言是特别的。
卫顼沉着眉眼看向谢挚,分明是个武官,却生的清隽温雅,是一张少年脸。
座上的贤王爷笑道:“阿姐都在府中闲散了多日,本王这可是与她解闷,倒是你来作甚,这大婚前一个月,你可不能与阿姐相见。”
谢挚摆摆手,不回他的言语,转而得见卫顼,道:“陆大人也在此啊。”
卫顼起身行礼,谢挚回礼,二人说了几句客套话。
程流霜显得有些不耐,便唤了他一声,谢挚才坐在程她身旁的座位处。
因为卫顼是嘉朝人的身份,受程流霜不少冷待,全程忽视他的存在。
谢挚入座之后,这水榭热闹了几分,伶人重新奏起乐曲。
程流霜拈了颗梅子入口,还没细嚼,把谢挚拉到身边来,凑耳问起儿子屹安的事。
屹安如今才四岁,三个月前吵着要学武艺,谢挚便借势教小屹安习武,自然也就亲近了。
听到谢挚道他来前将屹安送回了公主府,程流霜也就放了心,微微转眸间得见远处下座的陆骞偷瞥的目光。
这个嘉朝男人很熟悉,熟悉得那双眉眼,神似一个人。
程流霜心中略微深沉,这使得她不悦,纤手搭上谢挚的臂膀,唇瓣凑近他耳畔说着细语,她说待大婚后,再教屹安习武。
她的发缕落在谢挚的身前,二人十分亲近,带着酒香,她眼眸余光得见那陆骞又眼巴巴地看过来。
程流霜柳眉微低,耳旁是谢挚回应她的话语,从这叫陆骞的男子一入门来,她便觉得古怪,不喜欢他带给她的感觉。
远处的陆骞低眸斟起酒来,面颊上是扎里扎煞的胡须,从鬓角到唇上,他抿了抿唇,似乎隐隐可见有酒窝。
程流霜眸色渐沉,身旁的谢挚微顿,是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悦,她依身靠近他的怀里,道一句:“没事。”
她的体香似桃花,从不曾这般靠近,近得将要吻上,谢挚自是会有些紧张的,忽然一声酒杯破裂声响起。
程流霜与他拉开了距离,谢挚寻声看去,只见下座的陆骞低着首额,手中是被生生捏碎的酒杯,指腹带着丝血色。
在场众人皆有愕然,那陆骞则抬眸扫了扫众人,将手中碎片放下,抽出绣帕拭手上的酒水,赔笑道:“陆某失礼,手劲有些过大。”
谢挚挑起眉稍,几分诧异,贤王爷正要开口时,程流霜从座位上起身,裙摆微微拂动。
气氛变得有些沉凝,程流霜提步缓缓走到陆骞的宴桌前停住,她蹲下身来,与之相视一眼。
伸出纤手将陆骞手里的绣帕一点点抽出来,帕上绣着梅花,蚕丝轻柔却有些旧了。
程流霜看着眼前的男人,冷冷道:“这个绣帕,不属于你。”
卫顼顿在原地,指腹滲着血丝,程流霜眉眼微冷,道一声剑来,侍卫随即将轻剑呈上。
程流霜拔剑直指卫顼的脖颈,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犹豫,“陆骞?”
此举直叫众人惊愕,皆不知长公主是因何而怒,贤王爷与谢挚也忙从座位处下来。
程流霜一字一顿道:“竟还敢入我大周,你可是轻视当初本宫所言,卫顼。”
言语中,剑刃泛着寒光,冰凉地压近卫顼的喉,他望着程流霜,她早就发觉他不对劲了吧。
贤王爷本想拦住程流霜,但听到卫顼二字,停了手脚。
早年间阿姐与嘉朝的卫家二子恩怨颇深,于北疆决裂,自此大周唯不得卫顼入境,否则阿姐必然刀剑而向,取之性命。
卫顼苦苦一笑,他还是会在意她,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又怎能忍耐她与别人相拥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