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笔记本来到门口,掀起金属圆盖,透过猫眼一探究竟,看见周见弋那张被凹凸面镜挤压到扭曲变形的脸。
呼吸骤然一紧。
她神经紧绷地推开门,周见弋换了身出门的行头,黑衣黑裤黑警靴。
不再是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形象,眉宇间全是严肃正经,轮廓线条凌厉,有很强的压迫感。
身边还有个半高点的小姑娘,小小一只,还不及他腰间,猫眼根本瞧不见,睁着懵懂无辜的大眼睛仰头望她。
“有什么事吗?”温听晨茫然看他。
周见弋的目光在她清凉的睡裙上溜了圈,这时节还不算冷,温听晨在沙发上裹着毯子就把外套脱了。
“你……今天休息吗?”
温听晨点头。
周见弋默了默,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这样,我刚接到局里的电话,枫林街那边发生一起持刀伤人案件,他们人手不够需要我立即赶过去。”
“所以……”温听晨低头看了眼安静的小姑娘,猜到他的意思,“你希望我帮忙照顾一下她?”
“我姐人在外地,这里的邻居我不认识,交给别人不放心,如果可以,麻烦你照看她一下,大概半天时间,等抓了人带回局里我就回来。”
他语气难得真诚恳切,想来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持刀伤人案性质恶劣,警察晚去一秒就会有一个生命危在旦夕,温听晨考虑到事态紧急,没有犹豫,搂过李乐意的肩膀说:“好,你去吧。”
周见弋面色稍松,语速飞快地报了家里的门锁密码,李乐意的行李都在楼上,需要什么,让她自己开门拿,儿童手表里有他的电话,有问题就打给他。
又从裤子口袋拿出几张现金囫囵塞到她手里,说万一小朋友有要用钱的地方不能让她破费。
温听晨讷讷点头,一个劲儿说好,让他别担心。
交代完,周见弋转身离开。
抬头掀了眼电子屏,电梯停在顶楼,没工夫等,他调头冲向楼梯间。
“舅舅!”李乐意松开温听晨的手,往前小跑两步,眼眶红红的,“注意安全!”
周见弋回头,舒展一笑,“知道了,放心吧。”
飞身扒住扶手,跑酷下楼。
很快有警笛响起,划破静谧的街道,由近及远,彻底消失在某个方向。
温听晨和李乐意站在空荡的楼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
照顾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对于温听晨而言,算不上什么难事。
唐纯小她十三岁,小时候方老师工作忙,她也会帮着一起照顾妹妹,唐纯也因此和她更亲近。
李乐意这会儿可比小时候的唐纯乖巧多了,耷拉着脑袋安静坐在沙发上,软软糯糯的小模样和早上大闹天宫的小魔王判若两人――
大抵是在别人家,没有人为她撑腰,不敢轻举妄动。
温听晨怕她无聊,给她找了部迪士尼动画电影,小姑娘怯怯点头,说要外语版的,她能听得懂。
下午的时光在消磨在两部电影里,到了傍晚,周见弋还没有回来,温听晨明白怕是要留小姑娘吃晚饭。
看了眼冰箱,所剩的食材糊弄她自己还行,煮给小朋友吃多少说不过去,于是换套衣服,带着李乐意去超市。
小区出门右拐就有一家大型商超,温听晨买了些肉蛋蔬菜,李乐意全程跟在她身后,肉嘟嘟小手紧揪她的衣摆,问什么都答“好”“都行”“谢谢姐姐”。
走到零食区,李乐意突然停住了脚步,盯着货架上的某零食沉沉发呆。
温听晨以为她馋了,伸手给她拿了一包,李乐意攒在手里眼眶却红了,好一会儿掀起泪意盈盈的眼睛仰头问她:“姐姐会想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温听晨愣了一下,“小的时候会。现在……”
她摇头,笑了笑,“很少了。”
“姐姐的爸爸妈妈也会经常吵架吗?”
“吵架,很少吧。”温听晨垂眸回忆,最后牵起一个无奈的笑,“如果可以,我妈妈巴不得再和他吵一架,但……再没那个机会了。”
温听晨的亲生父亲温彬是个很斯文温和的男人,对谁都笑吟吟的,生活上也极少对妻女红过脸。
那时候他是个大学老师,主教思政,兼职当辅导员,和周见弋的母亲坐同一个办公室。
他们一家住在江大家属院,生活平静惬意。
变故发生在她十岁的某个周末,温彬开车送她去校外上钢琴课,中途接到电话说他班上有女生失恋在图书馆闹跳楼。
得到消息的温彬将她送到少年宫后就匆匆赶回江大,说完事之后再来接她回家。
后来,那个跳楼的女生接到男友求和的电话,自己主动从天台下来了,温彬却因为着急在回去的路上发生车祸,再也没能来接温听晨回家……
那场意外让他们这个家支离破碎,方老师日日哭夜夜哭,眼睛都哭坏了。
闹跳楼的女生和她父母找上门,给她们母女俩下跪,方老师痛心疾首扬起巴掌,却怎么都打不下去。
再后来,方老师带着温听晨住回外婆家,过了两年浑浑噩噩的日子。
外婆和小姨心疼她一个人带孩子,劝她再嫁。
方萍一个高中老师,一个人的薪水很难支撑女儿高昂的教育开资――学钢琴学围棋都需要钱,这些都是温彬在世时为女儿培养的兴趣,她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