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太尉转头看了眼,道:“此人名叫宋忠,是家中食客。”

李弃叹道: “这名字可不吉利。”

盛荣成抬眼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那其中许是失望,亦或者还有些旁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低下了头,等候李弃发落。

李弃心说你折腾到最后,还是只给自己送了终。须知复仇一事向来心急不得,冒进者固然勇猛,却总少了分未雨绸缪,到最后便是两空的结果。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保得下盛荣成,甚至说梁帝即便不知晓他两人在幼时的关系,也依然要他亲手将其送到绝路或许这是这武断固执的皇帝所认为的威慑手段。

可梁帝却忘了,李弃自小凄凄惨惨的长大,情感本就不同于常人,少有的那点起伏,也大都留给了同他一路相伴的塞北质子。倘若拿那质子威胁,或许还能拿捏得住他,可换成盛家残部,却未必能令其色变。

等到盛荣成及其党羽死了,梁帝才会告诉李弃,他抓走的那些人里,有他的血脉至亲。

真是杀人诛心。李弃心想。他何苦对我如此防备呢,又不是谁都想坐上那个位置,把人逼急了,也是要狗急跳墙的。

他也不再多言,将太尉及其门客一并铐走,又留了十人去搜查这座府邸,方带着剩下的人马回宫交差。再要抓什么人、查什么事,便都交予专司此职的官员做。梁帝的目的已达到,太子与二皇子的事明面上便与他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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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路上,李弃开始尝试理清思路。

这两日带给他的刺激实在不小。先是乌尔岐把提前回塞北的事瞒了他一年多;接着又是被梁帝莫名其妙敲打一回,得了个顺眼许多的名号,代价却是连正儿八经的封王仪式也得不到,便要带着兵符滚去燕地领军……

太杂、太乱了。

李弃仔细想自己过去的日子,发现那时虽说过得不如寻常人家的一条狗,但好歹不像被打入冷宫的寻常妃嫔下人那般,动辄便要遭人折辱。那些人里,被活活打死的也不在少数。随着年岁渐长被迁去的几座破败房屋,也都是僻静少人之地,极少会被打扰。

皇后乃前朝世家之女,自幼饱读诗书,于协理后宫之事上一向稳重有礼,颇有母仪之风。太后则是先皇贵妃,见惯风雨后便一心礼佛,不问世事。她们即便对李弃有所照拂,也并不会行些显眼之举,最多只是为他留出一线生机。

她们偶尔在梁帝面前提到这个“留着盛家血的孽种”时,也只稍微捡些关乎他勤抄佛经、习字念书的好事讲,这才为李弃谋得了随众皇子一道去太学的契机。

李弃不知她们出手的缘由,但却仍在心底暗暗感念这份善意。盖因她们当年若置之不理,自己定早已死在襁褓之中,连带着如今的乌尔岐,也不知会落到那个皇子手下,受到如何苛待。

他的回报在未来那时的皇后,已是太皇太后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当下的李弃尚且无法做出什么承诺。

事实上,他现在只想赶紧和乌尔岐见面,把这些事一件一件的分享出来,再黏黏糊糊的吻上去,和他一起倒在床上,狠狠地做上几回。

至于其他的不愉快,便先暂时抛诸脑后吧。

李弃这样想着,人已经站在朱红门前。

一直候着的福公公恭敬地开门,却又欲言又止的抬起头,看向他。

李弃刚想问“怎么了”,便看到侍女们正从书房里走出,手上拿着几件羊骨雕刻的短笛那是乌尔岐闲来无事刻着玩的随后放到院墙角落的箱中。卧房门口也站着几人,她们手中空空如也,见到他来了,便一齐行礼。

李弃奇道:“这是在做什么?乌尔岐又如何使唤你们了?”

“回殿下,”一年龄稍长的宫女道:“奴婢们在为萧大人收拾东西。”

“殿下……”福公公惶恐开口,小声道:“殿下走后不久,便有商会的人来拜见。萧大人自己开了门,同他们说了几句话,辰时便出门了。走前还吩咐我等在您回府前替他收好细软,他晚上便要带走。”

他们都是不敢直呼乌尔岐大名的,于是只喊他“萧大人”。

李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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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走'?”李弃喃喃道:“走去哪?我不在的时候,他可有什么异动?”

“……没有。”福公公道:“萧大人原本还在殿下的书房吹了会笛子,奴才瞧着,像是有些心神不定。过会同那商会的人说完话后,脸色便差了不少,大抵是动了怒。”

李弃沉默了。

因白日诸事引起的纷杂心绪瞬间散尽。

分明此前有诸多细节尚未交代清楚,缘何连这点时间都不愿再等?他自知此事当有误会,以乌尔岐秉性,定不会做出如此轻率之举,但却仍不由自主的感到些许恼意与被欺瞒的委屈,一时竟未能控制得住情绪,眉头蹙了起来。

侍女们并未妄动两人房中的贵重物事,她们本欲等李弃回府后再听从吩咐,此时见他脸色不对,便都谨慎地退至门后,无一人出声。

“他没给我留什么话?”李弃问。

“他说,他心意已定,旁的事……等他回来再说。”福公公道:“还叫殿下莫生气……”

说罢,小心翼翼看了眼李弃。

李弃并未发作,只轻笑一声,嘲道:“好一个心意已定。”

福公公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却不料后者深深呼吸一回后,神情逐渐平复下来,只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心情大起大落,一时扰的人不知如何思考。李弃头脑放空,盯着窗外的枯木。

旋即,他忽然意识到,还有个方法,他尚未考虑过。

一个最简单、也是最不该被实施的方法。

“找人去芙蓉坊买些梅花糕来,再去打两壶陈酒。”他随手从袖口撕下片布此举自然不似看起来如此轻易随后走到案前,执笔沾了点茶水,在那布上写了两列小字递给福公公。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李弃想。

“你照着这个,去把药抓来。”他平静地说:“叫他们磨成粉,越细越好。”

水迹迟早淡去,福公公忙来回多扫了几眼将它们记下,这才躬身应诺。

他不敢在心里妄自猜测三殿下的心思,感念着他的信任,只好在心底对萧大人道几句得罪,便匆匆吩咐了人手,自己则揣着那块布,小心翼翼出门了。

第六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