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不敢,还是不想?”

“是不配。”李弃诚恳道:“父皇,儿臣自知身份卑微,从未有过僭越之心,故而不配得此剑。但父皇若有差遣,儿臣也甘愿效命,暂使此剑,为父皇分忧。”

话音既出,殿内一时无人出声。

“你可知朕要你做什么?”梁帝问。

李弃道:“儿臣不知。”

“你的大哥与二哥争得这样声势浩大,连兄弟情谊也顾不上。”梁帝肃声道:“朕要做什么,你还装傻么?”

李弃微微低头。他知道梁帝的想法,这位独断的皇帝其实并不在乎自己儿子的内斗,他真正担心的是与之伴随的“夺权”。现在他们闹得太过,以至于让梁帝开始警惕起来。

他找到了撬开太子一派的裂隙,那翟尚书大抵是打算卖了二皇子,将他那一派的把柄露出来。

“父皇教训得是。”李弃缓缓道。

他身后的暗卫悄无声息的靠近,向他递来一道密信。梁帝点头,示意他看。

信中不过寥寥几字。

“御史中丞及太尉、太仆举止有异,恐密谋逼宫。”

李弃立刻了然,梁帝这是打算拿他们开刀。这些人都是太子派的官吏,一项行事谨慎。那谋反的罪证未必有实,甚至这只是单纯聚在一处饮酒作乐,但只要有过私下会面,便会被梁帝抓到理由。

捉拿官员的活本轮不到他干,自己大抵只是梁帝警告太子的一个借口,旨在告诉他“朕不止有你们两个儿子”。

他立刻俯身道:“儿臣明白了。”

“拿着剑吧。”梁帝说着,示意李弃接剑:“以此为凭,若有不从者,就地格杀便是。”

他掩唇咳了几声,一旁的方士便递上赤红的仙丹,梁帝接过以茶服下,重重出了一口气。

“待你两个皇兄之事了了,朕便为你那'兄弟',在朝中寻个官儿当当。”他悠悠道:“可有婚配?朕记得是没有的,那再指一门亲事。”

李弃没吭声,只闷头谢恩。他知道此时不该贸然出口忤逆梁帝意思,心想不论是放乌尔岐往西走,还是跟着自己向北去,都总归是在这皇子内斗之前,届时梁帝即便有新拉拢,他都已不再大梁了。

该吩咐的都吩咐完了,那方士便依着梁帝眼色躬身退下,旁的人也都先行出殿,只留李弃与梁帝二人。李弃接过剑,又从身旁阉人托举的盘中接起剑鞘。

剑光闪过梁帝已有些许苍老的面颊。在他归剑入鞘、转身告退前,梁帝忽然开口:“你母族几尽死于朕手,倘若盛家尚存,你定不会受此冷落。这些年,可恨过朕不曾?”

“儿臣本不该活。”李弃回头道:“是父皇开恩,才叫儿臣得以有今日,又怎会恨父皇?”

“'开恩'……”梁帝冷冷道:“错了。你该谢的,是皇后与太后。当年你母妃在冷宫生产,产婆在你出生后便将你抱在院外,随后纵火焚了那间茅屋。待到火势扑灭后,皇后宫中嬷嬷只找到你母妃与她的两具焦尸,便将你偷偷带回后宫,禀报太后。太后怜你,便出手瞒下你未死之事,吩咐冷宫中人将你勉强养到三岁。实在瞒不住了,朕才知晓。”

李弃愣了愣。

梁帝说完,又咳数声。待平复气息后,他的情绪明显低沉下来,看着李弃时,甚至带了几丝痛恨。因长期服丹而日渐枯槁的躯体此时更显得萎靡,梁帝阴毒的两眼仿佛钻过李弃那身外袍,无不妒忌地窥视其下肌肉铺盖的健康身躯,又道:“'弃'这个字,是朕起的。你的外祖在你母妃嫁与朕前便为你起了名,比这上心得多,乃'乾昭'。”

乾,元亨利贞。

昭昭前古,厥美靡足称焉。

外祖父不愧为昔日帝师,此名果真考究。

可惜太过张扬,听着便有喧宾夺主、遮掩太子之嫌。正如盛家之兴亡,亦是风头过剩,盖过天威。

“你平叛归来那日,朕便有了打算,想在封王礼成时,将这名还你。”梁帝道:“但那时你说得有理,外患未除。而今朝廷内乱又要耽搁两年,你等不到封王便得动身。那便带着这个名字滚罢,朕活着一日,你便在燕地守上一日,莫回来了。”

李弃道:“儿臣遵旨。”

他默默出了殿门,在宫中小道上,已整齐列了数十禁军,其中不乏熟悉面孔。他遥遥同他们以眼神示意,旋即将天子剑配在腰间,道: “去太尉府。”

第六十四章於湮

李弃领兵站在太尉府前,牌匾上便是先皇亲笔题的字。众人抬头望去,不免唏嘘。那些资历老些的,也多少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寒风吹得人面颊升腾,门房打着哈欠从门缝中探出头,抬眼一见李弃衣着,又瞅到他身后禁军,登时大惊失色,进屋请示管事了。

李弃耐心等着。

不多时,一约莫六十的老者小步跑来,将众人迎了进来:“见过诸位大人,不知……”

“旁的便不多说了。”李弃客气地道:“赵大人在府里么?倘若在,还请老人家通传一声,教他跟我们走一趟罢。”

他身后的禁军校尉给那老管事递去梁帝批下的密令,后者颤颤巍巍接过,跪在地上读过了。旋即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像是想质问其中可有误会,但到底自知身份,起身去请示太尉了。

这府邸显是不小的,又过了一段时间,方见一身常服的太尉携着家小门客迎来。

他看了李弃一眼,显是认出他是三皇子了,心中思绪百转,正要开口问候,忽而瞥见他腰间佩的天子剑,神色凝重起来。

“三殿下,”太尉道:“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

“陛下有令,旁的人也做不得主。”李弃则道:“赵大人,得罪了。”

他比了个手势,禁卫便上前,挨个去查他们身上。太尉的家眷惶恐不安地跪着,年纪最小的不过牙牙学语,被额生白发的正妻抱在怀里,想是家中孙儿。李弃看了眼,便示意禁军将她们略过,自己则上前两步,将太尉扶起,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这是祸尚不及家人的意思。太尉明白李弃好意,感激地冲他略微点头。后者受下,抬眼扫视一圈太尉的门客,目光停留在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上。

是盛荣成。

他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明白了梁帝的另一重用意。

怪不得突然说了那些盛家的往事……李弃在心中暗想,这是叫他演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

盛家见他靠不住,竟铤而走险,拉了太子下水。

“那人是谁?”李弃指了指盛荣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