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那他可真够大胆。”李乾昭评价。

他又叹了口气,拿起茶杯想润润口,突然想起王忠沾水写字的事,便又将它放下,道:“不急。”

话音一落,王忠如释重负。

这是松口的意思,他放松下来,听李乾昭接下来的话。

“塞北这里,一时还抽不开身。”李乾昭道:“没个三五年不成。在此之前,本王不会插手。 ”

“够了,这便足够了。”王忠接道:“有王爷助力,此事定是能成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筒,拔出塞子,倒出一张卷起的纸。

王忠将纸摊开,里面被蝇头小楷细细写满了字,落款处赫然是翟相的私印。他两手捧着纸,恭恭敬敬的将其递给了面前的燕王。

李乾昭接过,扫了几眼后,便将其团成一个小球,随手弹道门旁的火炉里,火舌向上窜了一刹,随即又恢复平静。

“本王晓得了。”李乾昭微笑道。

翟相盖的的私印,意思是信过燕王为人,不怕他扣纸告发。看来这人此前的谨慎,也无非是挑明前的试探。既然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李乾昭阅后即焚,便也是对此作出回应。

王忠还要说什么,却被李乾昭起身的动作打断:“此事容后再议罢,本王得回营帐了。王监事,保重。”

这便是提醒他莫忘本职。王忠心底暗想,这燕王虽比他年轻不少,但论处事城府,却也不输朝堂里那些如鱼得水的老油条,假以时日,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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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商量好的那般,天蒙蒙亮时,塞北部首领次子的怒骂便骤然响起,一旁的燕王亲卫纷纷警惕起来,陆续赶到营帐前的塞北轻骑各自对视,也跟着握紧了武器。

此前会谈时也有过一谈数日的情景,双方使者同宿同起,有时谈不妥了还要互相骂上几句,动手也是有过的,只要不出人命,彼此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此番来谈的却是燕王本人与王族次子,这二位皆是万金之躯,不论谁磕了碰了,都足以成为对方挑起新一轮争战的理由。

听着乌尔岐摔砸的动静,一群人各有各的紧张。

除了他本人和李乾昭。

李乾昭给他找易碎的装饰物件,他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砸,脸上写满了无趣,末了李乾昭注意到酒坛,抱起来颠了颠,把里头剩下的一点酒液喝了,又将其递给乌尔岐。

“不给我留口?”乌尔岐接过来,用塞北话扬声骂了句“穷酸”,又被憋笑的李乾昭揽着肩亲了一口,差点也没绷住笑出声,忙将空坛随手丢了,砸在地上,迸出碎裂声响。

摔完酒坛,无物可砸了,乌尔岐便往塌上一倒,烦躁的揉了揉眉心。

“天天装疯卖傻,真受不了。”他抱怨:“这下你的人都要把我当做只会撒泼的疯子了。”

李乾昭刚想说你本来就是,但想到对方真抽起风来的那股势头,便将这句咽下肚子,话风一转:“不是好事么?”

他伸了个懒腰,跟着躺了下来,头枕在乌尔岐胸腹上,补充道:“你哥和你爹,肯定乐于看到这幅模样。”

“只怕那天假戏成真,我成个疯子,你便老实了。”乌尔岐说这,伸手摸了摸李乾昭头顶,跟摸狗似的拍了拍。

李乾昭也不恼,抓住他手,按了几下骨节,发出咔咔声响。他觉得好玩儿,又想去捏他另一只手,却被乌尔岐捏着腕子将手压在胸前,只好退而求其次,捏了捏他放松下来的柔软胸肌。

静了静,李乾昭又道:“不能再拖了,打起仗来劳民伤财,死了谁都是百姓的苦楚。”

乌尔岐没吭声,李乾昭知道他听进去了,便也不再提。

他躺了会,缓过劲了便站起来,示意乌尔岐给他束发,后者哧一声,跟着起身,倒也听话的接过了发带,从怀里摸出把骨梳来。

完事,两人互相打量一番,确认服饰无误后,便一前一后出了帐。

临出前,乌尔岐凑到李乾昭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三年内,可汗之位将易主。”他用塞北话道:“你且等着罢。”

第十一章

且先不论旁的,但看二人能全须全尾的走出来,在场的众人心底还是隐隐松了口气的。只是关于那塞北使者暴怒的原因,燕王的大部分属下都猜不出个所以然。而塞北人,他们倒都觉得,这只是可汗次子例行的抽风罢了。毕竟可汗派他为使,存的就是一个激怒燕王、让旁人借机刺探军情的目的。

只是这挑衅不能过火,万一真的撕破脸面,燕王一怒之下下令把他们全斩了,那便是得不偿失……幸好他没对燕王动手,好歹不算捅出什么大篓子。

李乾昭扫视一圈众人神情,他的人已跪的跪、喊的喊。文臣恭维的无非是些日日听惯了的场面话,内侍一贯沉默,亲卫们倒都行了军礼这是他此前下的令不远处的塞北人神色各异,为首的几人大抵做过塞北人正儿八经的使者,只略微犹豫,便向他弯腰,行的是大梁人的半礼,随后才又带着后面的轻骑,对着乌尔岐行了塞北王礼。

交代还是要给的。李乾昭回了句“免礼”,众人随即起身。他示意侍从等无关之人退下,只留了朝廷的监事与自家麾下的文官幕僚,那边的塞北人不受他管辖,乌尔岐便比了个手势,轻骑们散了大半,只留几人跟在使臣身后。

燕王亲卫们自觉退后,将众人半围着,各自警戒起来。

李乾昭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将其展平,示意剩下的人看过来。

“本王同使者相谈甚欢。”李乾昭微笑道:“如此,盟约已成。”

塞北使团:“?”

这与他们受的王命不同。轻骑兵茫然的看向使者,使者们则以眼神向乌尔岐问询。

乌尔岐冷着脸他的眼睛很像他爹乌尔莫卧,面无表情的时候总有种说不清的瘆人以汉话沉声道:“对。”

塞北使团:“……”

天阴沉着,北风悠悠吹过,薄纸被吹的飘起,其上两枚已变为红褐色的血指印显得格外明显。

乌尔岐从李乾昭手里抢过盟约,后者手松得很快,让这张纸不至于被撕成两半。他走到为首使者处,将纸递了过去。

这张盟约上以汉文与塞北文一道竖写了二十几列字,那使者接过来,刚看了最前的几条,嘴角便抽了抽。他来不及读下去,先将视线挪到最下指印处,压低了声音,以塞北话问道:“吉汗,这是怎么一回事?您真按了?”

吉汗是塞北人对王族世子的正式称呼,这使者如此尊称,显然是对乌尔岐有了些许不满。

“是也不是。”乌尔岐向他展示自己被割了一道的手指,以塞北话回:“大梁的亲王太他妈狡诈,我被下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