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个冷峻的男人,只是?无?奈的笑,笑弯了?的眼睛像天上柔和皎洁的月牙:“好,我滚,你不要生气。”
说完他竟然真的走了?,只不过站在门外,可怜巴巴的低声问她?:只要她?不让他进去,他绝不会进去,但是?他不想走太远,可不可以?
她?也很茫然。
这明明是?他的地盘。举国上下都是?他的臣民,而她?,只是?战败国送来的公主,与这里格格不入,举目无?亲,像是?暴露的原野之上任凭天公风吹雨打的小草随便他捧于掌心,或是?弃于泥土。
眼下,外面?还有宾客与侍卫,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是?一国皇帝,不觉得丢人?他不要面?子的吗?
就这么狼狈的被新?婚妻子赶出门外,还丝毫不觉屈辱的好言好语与她?商量能不能不走远了?。
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宁折不弯的准备,而预想中的暴怒与折辱却没有一样降临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婚房处处喜气精致,举目四?顾,无?处不妥帖的安全感。
最后?她?还是?懵懵懂懂的同?意?了?,一头雾水地度过了?她?在异国他乡的新?婚之夜。而门外的男人,她?的夫君,更是?傻的奇怪,喜气洋洋的答应了?一声,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穿着?大红喜袍守了?她?整整一夜。
大昭的男人,真的是?好奇怪呀。
本以为经?此一事,她?必定会被臣民们?斥责,纷纷上奏说她?是?祸水,辱没了?皇上。可是?朝野内外,不仅没有任何这般言辞或是?不满举止,相反,他的臣子都对她?十分和善恭敬。
她?稀里糊涂的,觉的诡异,又觉得有些放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以为自己必将在他乡慢慢枯萎,人生苦短的看得到边,却没想到,竟在这里体会到了?真正的自由与尊严。
亲眼看着?大昭的朝气蓬勃,看着?臣民百姓的善良宽和,听着?一段又一段关于自己的帝后?佳话,她?的眼界越来越宽广,思想越来越开明。而自己国家的腐朽,软弱,落后?,渐渐如同?一道不起眼的灰尘,沉于昨日之前。
嫁给了?乌昭和族,她?便活成了?乌昭和族的女人。
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对自己的夫君还只是?相敬如宾,并未有太深的感情?,不过觉得,自己既然与他已结为夫妻,自然肯定要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故而,对于他与孩子,她?的情?感都是?淡淡的。
然而他欢喜疯了?,那?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感染的她?也有一些开心。更令她?没想到的是?,待他冷静下来那?夜,他握着?自己的手,温柔而坚定的告诉她?:“阿曦,生儿育女并非你要负担的担子,而是?你自由选择的权利。你并不是?一定要为我诞于子嗣,而是?你愿不愿意?生下这个孩子。下面?要说的话你不要误会我,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问问你的心意?我问过太医,你的身子很是?康健,如果实在不喜欢,可以用温和的方式落胎。从此以后?若你不愿,我不会强迫你生育。”
她?不明白:“可是?你是?皇帝,你怎么可能不留下子嗣继承皇位?”
“那?又有什?么关系,继承皇位,能有自己的妻子更重要么。”
可是?她?从小到大听过的道理,当然是?男人的江山更重要。子嗣更是?重中之重,更何况,他是?皇上,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孩子。她?说:“当然了?。子孙后?代肯定更重要一些啊……难道你们?大昭不是?这样的吗?”
他很肯定的说:“不是?,你更重要。”
又说:“乌昭和族不乏优秀的好儿郎,只要心思正直,胸襟广阔,有治世之才,就可以胜任这个皇位。”
这话理想的有些离谱了?,她?似懂非懂,只能试着?去理解消化。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太震惊了?。他对她?说:“阿曦,不要想太多。我只希望你快乐。”
快乐。这似乎是?一个很简单的词,可是?要形容起来,也不容易。也许是?为了?说得更明白,他想了?想,笑道:“快乐就是?,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喜欢做的,那?就不做。”
她?真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言论。
当了?十几年的嫡公主,身份尊贵无?比,也不会有人,能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摸摸肚子:“你真奇怪,说什?么话都惊世骇俗。我以前从来都没听过……算啦,要让你这么胡闹可还得了?,我、我说句实话,我有在努力的去做一个称职的妻子,但可能现在还没有做到……不过,这个孩子既然来了?,我当然不会伤害他,什?么落胎,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说完这些之后?,他眼睛里发出的欢喜光芒:“阿曦……真的吗?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我……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我一定会好好待你、我会用尽所有去疼爱这个孩子的……”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在她?懵懵懂懂时降临在世上的。而第二个孩子到来那?时,她?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他。
那?时,她?怀着?无?比强烈的幸福与快乐守护着?腹中的孩子,日日在宫中祈福,祈祷她?英勇善战的夫君能够尽早结束这场战争,如他们?所盼望那?样,促成两?国和平盟约,永远不起战乱。他们?夫妻二人,就可以与他们?的孩子们?一起幸福安宁的生活。
可是?美好的日子,总是?那?样短暂。
她?的夫君死在了?她?所谓兄长的铁蹄之下。
后?来的时光,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多年炼狱般的生活磨损着?她?,让她?常常不知今夕是?何夕。在这痛苦的时光里,她?根本不敢回想自己夫君的音容笑貌,只拼命的去记自己的几个孩子用亏欠,和仇恨延长这口生生不息的气息。
她?亏欠她?的长子,当时怀他的时候,并没有给他一个母亲所该有的深深期盼,期待他来到这个世上。最后?,她?也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受了?那?般痛苦的大罪。
她?亏欠她?的小儿子,在他出生后?,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再多看一眼,就被她?匆匆送走。
而最亏欠的,就是?她?的阿笺了?。
她?将阿笺留在自己身边,却再没有任何能力保护他。让他在敌国的皇宫中受尽折磨,被践踏凌辱着?艰难长大。这么多年,她?看在眼中,无?时无?刻不在心碎。
可是?他的儿子长得真好啊。
像他的父亲,眉眼,性情?,她?对他,寄予了?最深的疼爱与最沉的厚望。
所以最后?知道他叛变负恩之时,心才会那?么的痛,那?么的狠。
可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一场彻底的误会。
她?误会了?自己最心爱的孩子。根本不敢想象,他究竟承受了?怎样大的委屈。
仪华的双眼渐渐泛起泪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酷似他父亲的原因,她?对他的要求太高了?。她?是?一个心狠的母亲,如果他的父亲还在世上,可会像自己一样不容情?。那?么狠的下手,削去儿子唯一的信仰与希望。
模糊视线中,她?的夫君就在对面?冲着?她?轻轻摇头,如出一辙的暗金眼眸盛满了?包容与宽和。但更深处的,是?如同?细流般涓涓涌出的心疼。
他和她?一样,在心疼他们?的阿笺吧。
又想起那?一夜,他欣喜若狂半跪在她?身前,“阿曦,你看易安居士这句是?不是?极好?‘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是?不是?妙极?云中锦书……咱们?的孩子,合该是?天赐的锦绣,便唤云笺,你觉得可好?”
“云笺,阿笺……阿曦,这是?我们?的幼子,我不会对他像对阿城那?么严厉。我会做个慈父,让他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她?笑道:“你对阿城有多严厉?打也不舍得,骂也不舍得。还没有我严厉。”
他不语,只是?一遍一遍抚摸她?的肚子傻笑。
临盆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怀了?双生子,万般无?奈咬牙用了?卑劣的手段,能保住一个是?一个。那?个像她?的黑眼睛婴孩,她?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便即刻送走,而臂弯中细弱哭着?的孩子,睁着?一双暗金眼眸望向她?,她?知道,这就是?他们?的云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