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烦的！”陆星垂脱口而出，眼睛撇到他的伤口上，神情立刻凝重起来，“我接到紧急铃声赶过去的时候，还以为是刘小飞出了事，没想到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燕回时抿了抿嘴，将头撇到一边，陆星垂心下了然，眼中立刻就有火冒出来，“方勇……又是他是不是？！我以为……我以为他这些年改进了一些的，没想到居然更加变本加厉！”

“是我自己弄的。”燕回时打断了他，陆星垂一怔，难以置信的盯着他，“你自己？为什么？”

“能不问吗？”

“可是小燕……你，你知不知道你伤的有多重啊，你的拇指脱臼，尺骨软组织挫伤，肌腱断裂，还留了那么多血……这得多疼啊！”

“我没事的，谢谢你。”

“可这是你画画的手啊！”陆星垂喉头一阵痉挛，一口气说了一半就断在了胸口，他喘了几下，才继续道，“其他都是小事，只有肌腱撕裂比较严重，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握笔了，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复建，一定能恢复原样的！”

“陆医生，我已经不再画画了。”

“……！”陆星垂微微 张开嘴，却始终没有再说出一个字来，燕回时疲倦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吊着的水已经快要见底，翻身便想下床。

“你干什么，你还想去哪里？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陆星垂按住他的膝盖，态度难得强硬，燕回时不欲与他多说，挣脱他的手就想要站起来，两个人拉扯之际，值班室里的紧急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两个人同时一愣，燕回时先反应过来，“几号床？”

“……是刘小飞！我去看一眼，你呆在这里不许动！……”

陆星垂回过头直接哑了声，燕回时回应他的是自己拔了吊针，拿过一根棉签压上，“我和你一起去。”

***

“陆医生！” 他们赶到病房的时候，刘小丫已经站在了床帘外面，神色激动，“我二哥醒了！”

燕回时和陆星垂对视了一眼，嘴角抽动，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么……？”

陆星垂先他一步掀开了帘子，床上的人斜靠在床板上，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刘小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陆星垂走上前，弯下腰柔声说道，一边在那人面前慢慢地晃了晃手，对方的瞳孔随着他的动作轻轻转了转。

“真的有反应了，太好了！”陆星垂喜极而叹，高兴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刘小飞，我叫陆星垂，是你的主治医生。”

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话，半晌却只发出了一个简单的“啊”，“陆医生，我哥哥他怎么了？他好像说不了话了！”

“小丫，这很正常，他昏迷了整整三年，脑损伤严重，后续还需要大量的康复训练才能恢复基本的语言和运动能力。但能醒过来，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了！”陆星垂感慨道，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刚想再给对方做一个瞳孔检查，却看到刘小飞的眼睛骤然瞪大了。

燕回时站在床脚，刘小飞瞪着他，面上露出惊恐之色，手指在被子上拼命的抓挠，似乎是想要抬起来，肌肉却不受控制，燕回时忍不住走上前搂住了他的肩膀，“你记得我？你还记得我？”

短短两句，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刘小飞被他搂住的瞬间整个人突然不动了，缩起脖子，全身都在无声的抗拒着，燕回时咬着唇，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心里的激动，接着说道，“你终于醒了。”

刘小飞直勾勾的盯着他，瘦的挂不住一丝肉的脸颊突然扭曲起来，他张开嘴，一口口水猛地啐到了燕回时的脸上，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了旁边刘小丫的惊叫声。

“哥，你干什么！”

“小燕！”

陆星垂立刻拉过他护到自己身后，心疼的拿出纸巾替他仔细擦去脸上的口水，燕回时恍若不觉，等陆星垂擦完，他突然伸出手挡开了他，再一次走到床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床边的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眼中却只有床上那个人，声音里浸着难以掩饰的痛苦，“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小燕，你这是在干什么！”

“小时哥哥，你……认识我哥哥？” 陆星垂拉了他一把没有拉动，倒是一边的刘小丫看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燕回时还没有说话，床上的人再次抽动起来，将床摇出乒呤乓当的声响，他死死的盯着燕回时，嘴巴一开一合，啊呜叫嚷，却始终发不出有意义的词句。

“搞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啊！” 旁边床的病人被吵醒了，掀开帘子气急败坏的抱怨道，陆星垂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针剂，手脚麻利的给刘小飞打了下去，对方那种不受控制的抽动缓缓的停了起来，人也陷入了沉睡。

“他刚刚醒来，只怕很难分清现实和想象，大脑也不易接受过多的刺激，今晚让他好好休息，我等早上再来看他。”

“好，好，谢谢陆医生，小时哥哥，对不起，我哥哥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人很好的。” 刘小丫有些无措的绞了绞手，燕回时摇摇头，安慰地在她手上拍了拍，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你和那个刘小飞，到底怎么回事？”刚刚回到值班室里，关上门，陆星垂就回身问道。“我原以为你们是同学，可后来我问过，他是盐都人，根本没有读过大学，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看了燕回时一眼，神情焦虑，“我看你对他这般上心，应当是关系不浅，可看他刚才对你的样子，竟像是十分仇恨，小燕，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什么样的麻烦啊！”

“不怪他。” 燕回时疲倦的答道，嗓音微哑，“这是我欠他的。”

“什么？”陆星垂皱了皱眉，“他昏迷已近三年，你那时候……” 一串往事在脑海中迅速的掠过，陆星垂怔了怔，话说到一半就顿住，过了好几秒才惊愕的看向燕回时，“他出车祸导致昏迷和你跳楼是同一个时间，小燕，到底发生了什么？”

“车祸？从来就没有什么车祸，呵……为什么方勇连撒谎都这么拙劣呢，永远只会用这一个借口。”

方勇！……陆星垂心中一沉，刚刚就徘徊在脑海中却不敢面对的念头，现在从那个人的嘴里亲口说了出来，很久以前的一段对话突然闪现在脑海里。

【“看什么呢，多大了，还看动物世界？”

“哥，你知道公狮子是怎么对付入侵他领地的其他雄性吗？咬死了不过瘾还要撕烂了扔给野狗，艹，够爷们！”

……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他有本事诱惑到他身边所有的人对他死心塌地的掏心掏肺，你知不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连个送快递的，他都要勾引！ ”

“再敢动我媳妇儿的脑筋，以后，你就是我的仇人，我再没你这个哥！”】

“他变成这样是因为方勇？！” 陆星垂猛地抬起头，虽是问句，但他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疑问，燕回时的脸色平静，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就因为……就因为他喜欢你吗？” 陆星垂不可置信的退后了一步，跌坐到椅子里，从小到大，他知道方勇脾性顽劣，脾气也差，可总归都只是小孩子打架，上不得台面，毕竟方姨管得严，徐叔盯得也紧，未曾想过当年的小打小闹，竟已酿成了今日的大恶。

“不要侮辱他。”燕回时盯着他，眼中神色哀痛而愤怒，“他是为了救我，并没有一丝一毫龌龊的私欲，只是出于一个人的善良和良知，是我害了他，如今……还害了他的姐姐。” 燕回时低下头，双手攥紧，抬起受伤的手痛苦的砸向墙壁。

陆星垂瞪眼大惊，冲过去抱住了他便向后拖，“你不想要这只手了？！”他缓了缓，苦劝道，“不是你的错，是方勇，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啊！该给刘小飞下跪 道歉的人是他，不是你，不是你，燕儿……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怀中的人不再挣扎，陆星垂微微呼出一口气，“方勇还在外面逍遥，这一切不该由你来承担的，何况，刘小飞才刚刚醒来，你不想看到他彻底康复吗？”

“方勇还在外面……” 燕回时喃喃重复道，眼底突然流过一丝光，他轻轻挣开了陆星垂的手，“你说的没错，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陆医生，我把小飞交给你了，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你要去哪里？！”陆星垂一惊，伸手想拦他，却扑了个空，燕回时大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回身看向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曾经我来不及做到的事情，这一次，我必须试一试。”

燕回时赶到警局的时候，已过凌晨，大案刚破，大部分人都回了家，他找了一圈，只在值班室里看到了呼呼大睡的朱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