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小猫似乎是知道身边的这两个人是要救它，并不挣扎，反而尽力打开双腿。“好，小心，不要卡住，对，现在把手探进去，你帮它顺着肚子向上推转……慢慢来，你做的很好，别紧张。”

梁铮的声音很沉稳，一丝不慌，响在耳边时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一步步的指挥着他的动作。燕回时紧紧的咬着唇，额角的青筋都凸显出来，明明是深冬的天，他的脖颈上却沁了一层汗。他一点一点的将猫崽完全推回到位，手下的温热软若无骨，这让他完全不敢使劲，只能凭着指尖的触感小心翼翼地发力。

又是一阵急促地呼吸，小猫再一次尝试生产，燕回时紧张地收回了手，这才发觉手腕已经酸的麻木了，他顾不上放松，目不转睛地盯着纸箱里的猫。“头先出来了，太好了！” 老板眼尖，高兴的嚷起来。

“前爪也出来了！没问题了！”梁铮兴奋的直起身，一把拉过他，“救活了，多亏了你啊！” 还不等燕回时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拥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一股淡淡的烟味随即笼来，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听着身边两个人的欢呼声，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已经扬起的手，悄悄地落了下去。

猫崽的胎位顺了过来，再加上刚才燕回时扩张了产道，这一次的生产总算是有惊无险。看着那个像小老鼠一般的小家伙刚被舔舐干净就无师自通的爬去了小猫肚子下面找奶喝，燕回时始终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这才坠回原处。

“独生女哟，这么老大一个，今晚要不是碰着你们两，铁定一尸两命。” 老板一边给小猫喂了点猫罐头，一边看向他两感慨道，“我说，这也生了，我也要关门了，这猫你们还要吗，不要的话，你给点寄养费，我可以帮你们卖了……”

“我要！”燕回时正准备洗手，听到老板的话，立刻转过身，“我呆会就带它们回去。” 他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墙边的柜子，“我家现在没有猫，我得买点东西，你这里猫粮什么的都有的吧？”

老板一听来了生意，也顾不上关门了，眉开眼笑地就往墙边走，什么干粮罐头奶粉猫窝，燕回时来者不拒，只让老板看着选。梁铮皱了皱眉，走过去刚想帮他挑一下，一眼撇到燕回时的手，神情立刻变了。

“你的手上有伤！”梁铮冲了过去，抓住燕回时的手腕，翻过来仔细看了一眼，紧张的问道，“是刚才被猫抓的？这得要去打狂犬疫苗！”

“不是它抓的，”燕回时摇摇头，把手抽了回来，“刚才趴在地上找它，被灌木戳到了。”

梁铮的神色依然没有放松，“你怎么没告诉我你手上有伤，我不该让你去接生的。”

燕回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甩了甩手，想说没关系的，可梁铮已经转身去找老板要了急救箱，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回到洗手台前。

“我先帮你消一下毒，保险起见，你明天还是应该去打一针狂犬疫苗，要是十天后大猫没事，也就放心了。”

“小梨花不会有事的！”燕回时急急地打断了他，梁铮拧开装着酒精的瓶盖，看了他一眼，“名字都起好了？狸花猫就叫小狸花？是不是敷衍了点？”

“不，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梨花。嘶”

“你掌心这伤不轻，疼吗？忍一下啊，边缘都有些泛白了，早就该处理了。“

“……” 燕回时紧咬着下唇，伤口在酒精的刺激下火辣辣的刺痛，梁铮俯的很低，用镊子小心的一点点刮去白色的烂皮，一边轻轻吹着。燕回时低下头，只能看见他圆润的后脑勺，头顶的短发桀骜不驯的支棱着，但手上的动作却极轻缓。

“你可以叫出来的。” 俯着的人突然说道，燕回时微微一愣，梁铮抬起头看向他，“很疼吧？手一直在颤，不用忍着，我们警队一哥们上次出警划伤了手，上医院包扎的时候鬼哭狼嚎了一路。”

“噗。”燕回时笑出了声，摇了摇头，“也没那么疼。”

梁铮耸了耸肩，换了一根棉签蘸了些碘伏，“所以大的叫梨花，那小的那只呢？”

“……还没想好。”

“……叫小雨点怎么样？梨花带雨嘛。”

“小梨花，小雨点……”燕回时默念了一遍，心中欢喜，梁铮放下棉签，抬眼正看到他唇边溢出一丝笑容，像雨后初晴的第一道光线，眉眼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和喜悦，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愣了几秒，燕回时才回了神，“好，就叫小雨点。”

见他笑起来，梁铮刚想再调侃一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放下棉签，拿出手机看了眼，笑着对燕回时扬了扬，“鬼哭狼嚎那哥们打来的。喂，朱立，什么事？”

“……什么？怎么会丢掉的！我之前和内勤说的很清楚，所有的报警记录都要经由二楼至少两个人审核之后才能下发回去！那天明明我值班，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收到过？！……章副，是他批的？……他在局里吗？我待会回去找他！”

“梁哥，你别冲动！”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是 着急，叫了出来，燕回时隐约听到对面的人说道，“……已经得罪他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案子……这样吧。”

“朱立，一个案子要不要紧，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我去下定论了？！你帮我拖住他，我很快就回来！”

挂了电话，梁铮脸色阴沉，但为他清理伤口的手势依然很小心，“掌心的伤口别包扎，有点深，敞开好得快。” 他从旁边取过两个创口贴，仔细地贴到他的手背上，然后拍了拍他，“好了。”

“谢谢。刚才那个……” 燕回时用下巴勾了勾他的手机，“没事吧？”

梁铮犹豫了一下，燕回时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看着他，神色关切，他烦闷的摇了摇头，“你还记得上次你问我‘市民热线’的事情吗？后来我想了想，这东西是有漏洞存在的，报警的信息有没有价值，怎么能由接线人一个人说了算呢？所以我就和徐队提议，每日接警应当由内勤分类记录好之后，送到队里，再由至少两个人复核，确认判断之后再决定下一步。可我刚刚知道，我现在在跟的一个案子，之前牵涉到的受害人之一曾经打过市民热线，恰巧在我值班的那一天，可那份记录竟然丢了！”

“章副？”

梁铮挑了一下眉，撇了他一眼，燕回时吐了一下舌头，“不好意思，你的声音并没有小到我听不见的程度。”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惊讶，你抓重点还挺快的。嗯，章副队本来就极力反对我这个提议，说是平白无故给所有人增加工作量。”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梁铮一愣，仿佛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评价，眉间不服气的皱了起来，“你也觉得吃力不讨好？那要看不讨的是谁的好，吃的又是谁的力？你知不知道有些报案信息，是在生命受到胁迫的情况下发出的，他们并不一定能准确说清楚事实，甚至要用虚假的信息去掩盖真相，如果因为如此而被误判，那要付出的代价就远比我们多两道手续大得多！”

“……” 燕回时盯着他，面上并没有起伏，只是眨了眨眼睛，心中却一时潮涌浪叠，如果……两年前就能做到如此，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会是不一样的结局了罢！

“算了，指望你理解这些也很困难，嚯，这是要干什么？” 梁铮见他不接话，也不再勉强，注意力很快被身后的柜台吸引过去，上面堆了小山一般的一大摞，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挑了挑，扔了几样出去，“这些都用不上，吃饭的碗要这么多做什么？”

“留着吧，万一它不喜欢这个呢？”燕回时也跟了过去。

“就是啊，这每一种碗功能都不一样的，浅的吃干粮，深的吃罐头嘛，那还有这种，叫迷宫碗，小猫吃得太快容易吐，这种碗能减慢吃饭的速度，还可以锻炼智商呢，我这卖的很好的！”

“好了，老板，都装起来吧。”

梁铮摇了摇头，“你啊，花钱还真是……” 见燕回时瞥他，他想了想，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又补了一句，“对了，说起来，上次那个坐台女，回局里来找过你一次。”

“找我？”

“嗯，她好像误以为你是警察，我问她什么事，她支支吾吾的也不肯说，我估计是你给她的钱花光了，又想来找你要钱吧。”

燕回时看了他一眼，见梁铮盯着他，以为对方又想要搬出他那套不要轻信的大话来，正准备摇头，却听梁铮继续说道，“我给了她300块钱，把她先送走了。”

“？你为什么要给她钱？” 不是说钱不能解决问题吗？

“救急不救穷。她那天来找你的时候，脸上有伤，我问她也不肯说，想送她去医院她也不愿意，想必是没钱吧，就先给了她一点钱，好歹去趟医院。”

燕回时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歪过头莞尔，“我还以为梁警官公正无私，定下的原则便说一不二呢。”

“……原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梁铮一时语塞，噎了一会才嘴硬道。

燕回时看着他，笑得双眼弯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柔和，“好吧，那谢谢你帮她，至于刚才你说的，我不懂这些，但……谢谢你努力地……做一个好警察，还有今天晚上，也谢谢你救了小梨花和小雨点，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却一直认真的盯着他，瞳仁格外的黑亮，梁铮心里微微一跳，他没有见过这样的燕回时，放松的，雀跃的，卸下了处心积虑的伪装，仿佛瞬间小了好几岁，又或者，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