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梁铮的瞳孔倏地放大，燕回时笑得更开心了，“说到方勇，我当然想跟着他，为什么不呢？他这么有钱，跟着他，我这辈子都不用再奋斗啦。”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追究那几个小流氓的责任？因为他们骂的也没错啊，我就是一个喜欢被男人干的小，骚，货。”他一字一顿的说完，看着梁铮的脸色越来越白，冷笑了一声，“所以不必想着在我面前逞什么英雄，做什么救世主，能让我离开方勇的，只有我自己。”

梁铮的嘴唇张合了几次，也没能说出一个字，燕回时厌倦的撇了撇嘴，正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回去，禁闭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呵斥声。

“老实点，别耍滑头了，去楼下把罚款交了就可以走了。”

“哎呀哥哥，警察同志，我是真的没钱，你们就不能放我一次吗，每次罚500，500我要做几个钟才能赚的回来的哟。”

“你老老实实的干份正经的活儿，谁没事干抓你罚你！”

“哎呦，我是真的没钱，不信你搜！你搜我身！你知道我家里情况的呀，兄弟瘫在床上，不争气的老汉儿把赔偿款全赌光了，我赚的钱不全得拿回家供娘老汉活命，我下面还有一个小妹，我们家就属她聪明，500块，在村里够她读一年书了！警察同志，这次就放我走吧，我今天出了这个门，保证那个叫什么……洗心革面！”

“刘小虹，少啰嗦，跟我下楼！” 女人絮絮叨叨的声音被一声厉喝制止，随着一阵纷杂的脚步声通往楼下，走廊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燕回时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外，侧头看向梁铮，“为什么一定要罚她？”

梁铮的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里，此时对方骤然发问，他愣了一下才回道，“那是隔壁扫黄大队，应该是抓的卖in女，卖in也好，嫖娼也好，都是违反治安管理法的，按法规要处以500元以下的罚款。”

“就算是像她那样的家境，也必须罚么？”

“家境不好，不是犯法的理由。这世界上靠着劳动光明正大赚钱的方式有很多，何况，这些人满嘴跑火车，说的话里，十句有一句真的就不错了，你要是见得多了就知道了。”

燕回时轻轻扬了扬眉，刚想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人嚷起来，“梁哥？梁哥！你怎么躲在这……” 人声在门口戛然而止，一个圆脸的年轻人探进头来，在看到燕回时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梁铮回过头，见对方盯着燕回时看，他轻咳了一声，“这是……徐队的朋友，你大呼小叫的干嘛，到底什么事？”

“徐队的朋友？咱徐队还有这么帅的朋友啊，长得跟明星似的，欸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哪儿这么多废话！”梁铮恼怒的吼了一句，燕回时撇了他一眼，转头看着那个年轻人笑了笑，“你好，我叫燕回时。”

“嘿嘿，你好你好，我叫朱立，朱古力的朱，立正的立，欸欸欸梁哥，轻点，疼！” 朱立跳着脚又不敢挣脱梁铮的手，可怜兮兮的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说正事，网警那边有发现，章副喊集合呢！”

梁铮神色一变，放开了对方的领子，正准备大步向外走，想了想，又转过身看向燕回时，“你接着睡，等我忙完再回来找你，对了，这个给你。”他在床边放下一杯热水和一包东西，“喝点热水，我这也没有新毛巾，给你拿了包湿纸巾，凑合擦擦吧。”说完，也不等燕回时回应，就急匆匆地拽着朱立走了出去。

网警那边解开了绑架人递出最后一条信息时的加密方位，警队的人兵分两路，一边由副队带领着直接去上次出现的现场，以期找到蛛丝马迹，而另一边的人则守在警局里，继续从瀚海般的记录里寻找嫌疑人的零星痕迹。

如果是以往，梁铮一定会第一个申请去现场，可今天当副队点名外勤的人时，他想到了禁闭室里躺着的人，犹豫了一秒，外勤的名额就已经满了。此时翻了一会聊天记录，他只觉得后脑突突的跳疼，咖啡麻痹了神经，但身体却又因着两天没睡而极度的疲倦着，屋子里充斥着烟味和咖啡味，他索性站起来穿过走廊，推开窗，大口深呼吸了几下，才觉得头脑清醒了一些。

脑子里那股迷雾般的滞闷感刚刚散去，下面却突然传来一声懒懒的“喂。”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啊，什么？”

“你家里的情况，爸爸滥赌，弟弟瘫痪，妹妹要念书？”

燕回时……？他怎么跑出去了？梁铮皱了皱眉，将身体微微探出窗外，楼下的声音听的更清晰了。

“真不真的，不也已经罚了。” 女人的回答听起来很是沮丧。

“喏，给你。”

“？！这……你……这钱是给我的？”

“嗯，不是需要钱吗？连钱包一起收了吧。”

“这怎么行，不行不行……”女人拿了钱，但犹豫着把钱包往他怀里塞。

“这是Valextra,这个钱包就值两万块，拿去吧，卖了也是笔钱。”

对方沉默了一瞬，情不自禁的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钱包，“……谢谢。谢谢谢谢！你……你信我？”

“我应该信你吗？”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楼下的声音高亢起来，女人激动的嚷着，像是找到了难得的倾诉对象，“他们总说要我找份正经的工作，可现在在大城市，做什么不要学历啊，不要学历的工作，又能挣几个钱？我弟弟瘫之前我是做过正经活儿的，脏点累点的都干过，我不怕，可他一瘫，他瘫了也就罢了，一家五张嘴都指着我，还有他的医药费，我要不赚钱，我老汉儿就要卖了我小妹去换钱！”

“你妹妹念几年级？”

“七年级了，我拼死拼活的供着的，要不是看我给钱，家里也需要留着她干活，她早就被卖去隔壁村了！但我不甘心，她得念书，她念的可好了，不像我，我就想着，将来哪怕考个中专呢？出来也好歹有个学历了啊，好过像我……什么本事也没有。呵，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可人……有时候根本没得选。”

“你可以选择好好的活着，为了你的家人们，也许你觉得他们是你的拖累，但你还有一个家，还有人在等你回去，那就有希望，日子总不会一直这么糟糕的。” 燕回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却很温柔，在深秋的夜晚里娓娓道来，透着一股暖意。女人微微一怔，她见过很多男人，多数不怀好意，或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厌恶，剩下的少部分人，则是不屑的漠视，从没有过一个人像这样温和而平等的对过她。

“谢谢……谢谢你！小哥儿，你……你加我微信吧，这钱算我借你的，等我有钱了，我一点一点还你！”

“不用了……”

“我得先说，我可能会还得很慢，我这个人……也没什么本事。”

燕回时笑了起来，他歪头看了对方一眼，突然从口袋里拿出那包湿纸巾，抽出一张。微凉的触感覆上眼皮，轻轻的擦过眉间，“下次不要画这么浓的妆。” 他低下头捧住她的脸，仔仔细细的帮她擦干净眼圈和脸颊，卸去了劣质眼影和腮红的脸，带了一丝疲倦的神色，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眉眼却十分清秀，看起来倒是比刚才漂亮许多。

“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都喜欢亲手玷污一张白纸的感觉，那会满足他们可悲的征服欲。你需要给自己一个干净的背景，因着家贫肄业的大学生，怎么样？”燕回时收起那张花花绿绿的湿纸巾，并不嫌弃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做这一行，不必装成老油条。”

女人默默的盯着他，过了半晌才笑道，“……你好有趣，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警察，他们只会让我改邪归正，你倒好，教我怎么讨好男人。”

“警察……？” 燕回时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好，对了，我叫刘小虹，我住在凤西弄那边的城中村，4栋612，这钱，我不白拿你的，以后你有什么可能用得上我的，你就来找我！”

燕回时目送着刘小虹单薄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警察？不，我和你一样，是陷在这泥沼中的最不起眼的那一捧烂泥。

“钱多的没有地方花可以捐给红十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燕回时咬了咬唇，没有回头，身侧投下一片阴影，“她上次来，说的明明是她的母亲瘫痪在床，这次又变成弟弟，下次，可能就成她爸了。” 梁铮盯着他，皱着眉摇了摇头，“这种人为了钱，什么都可以骗。”

燕回时斜了眼看向他，手插在兜里耸了耸肩，“我不在乎啊，反正方勇有钱。”

梁铮一噎，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刚才那个在月光下轻声软语的人瞬间又竖起了一身的刺，他微微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耐心说道，“你若是想帮她，可以有其他方法，给钱，并不能够解决根本问题。”

燕回时不接话，只是歪头看向他，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