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回来拉！“

“快来快来！梁哥给大伙带宵夜啦！”

“牛心，有牛心，我最爱吃这个……”

“兔崽子！牛心留点给章副，他点的，就光顾着吃，朱立，把瞿姐和老邓他们都叫过来，吃饱了再干活！”

深夜一点的梅岭分局依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梁铮把烧烤放进会议室的桌子上，眼见着同事们都吃上了，回头却发现一直默默跟着自己的人不见了。

“……人呢？！”他跑出会议室，上下左右找了一圈，这才发现燕回时站在门口的“市民热线窗口”那里，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可是仔细看，他的嘴角抿出了一丝细小的褶皱，隐在袖笼里的手，也攥得极紧。

“这是接收市民报警的地方。” 他走过去，轻声解释道。

燕回时回过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来报警的人多吗？”

“多啊，他们内勤会进行初步的分拣，有些案情重大的，或是有价值的，就会传到上面正式立案，但也有些不过是鸡毛蒜皮或是邻里纠纷的，就会下发回片区派出所。”

燕回时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瞬，他张开嘴，唇瓣微微颤抖着，指尖拼命的掐进掌心来遏制喉咙口想要尖叫的欲望。有价值的……所以自己当年那张纸条，一条人命，一个人的人生，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是有价值的。

燕回时沉默了很久，梁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眼中笼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那种似曾相识的诡异的感觉又一次笼了上来，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想问问对方到底有没有见过自己，可就在这个时候，燕回时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大衣袖口滑落了一点，露出了他手腕上四道淡红色的淤痕，上次在饭店里遇见的事情瞬间回溯在他脑内，这让他已经溜到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你困了吧，跟我来。” 他带着燕回时走回到楼上，沿着长廊走到里面，打开一间房间的灯，说是房间，但整个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靠墙处放了一张宽不到一米的窄床，燕回时挑了挑眉，走过去大剌剌的坐了下来，“这是，要把我关起来？”

梁铮无奈的耸了耸肩，“今晚队里忙个大案子，到处都乱七八糟的，我也不一定能顾得上你，局里只有我们队长和副队的办公室有休息的地方，我那就一张椅子，这里好歹有个床，也暖和，窄是窄了点，你先凑合躺躺，等你酒醒了，我就送你回家。”

临出门前，燕回时突然在身后喊道，“喂，你就不问问我和方勇怎么了吗？“

梁铮的脚步一顿，转过身耸了耸肩膀，“不是说过，关我屁事吗？“

燕回时的眼睛微微瞪大，随即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之后，才抬手擦去眼下溢出的湿气，“是啊，除非我杀了他，那就与你有关了，是不是？”

两个人对视良久，梁铮摇了摇头，“你醉了，休息吧。”

***

“你们说蒋家这老爷子是不是故意的啊，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在才觉得不对劲，我看别是他自己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

“那不可能，蒋纬是他唯一的孙子，他疯了拿自个继承人开玩笑。”

“别抱怨了，亏了是在慈心仁和住的院，到处都有监控，要真是像蒋董说的那样有人跟踪，花点时间，总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花点时间？我眼睛都快看瞎了，那么多摄像头，那么多段监控！”

“等等！别动……就这里，倒回去！”

“梁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草我说什么来着，梁哥牛逼，火眼金睛啊！”

“小梁，你看到什么了？”

周围的同事都在焦急的询问着，定格的监控画面里，一个瘦弱的少年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半张脸都被一副黑色的医用墨镜遮住，梁铮的心跳如擂鼓，一下一下撞击在胸腔里。

燕回时……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

TBC

第三十八章 同类

随口找了一个理由，打发了白兴奋一场的同事们，梁铮又在成山的聊天记录和监控画面里忙了将近40分钟，这才借着倒咖啡的由头，溜了出来。

禁闭室的灯是无法完全熄灭的，然而燕回时依然睡得很熟，梁铮走过去的时候，他整个人缩在那张窄床上，一只手抬起遮住了眼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和他脑海中的记忆无限重叠。

【“不好意思啊，我之前应该是出了车祸，脑子动了手术，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

他记得自己当时提到方勇时，对方所表现出的困惑，不像是装的，而陆星垂也说他入院与方勇无关，难道方勇是在慈心仁和之后才认识的他？不对，上次吃饭的时候，方勇明明说过，他们谈了快两年，也就是说，在慈心仁和之前，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所以到底是谁在撒谎？

床上的人突然微微瑟缩了一下，手滑落到肩上，紧紧的扣住自己的肩头，像是冷，又像是陷在某种痛苦的梦魇里，梁铮犹豫了一下，脱下自己的外套，弯下腰刚想给对方盖上去，燕回时突然睁开了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了一瞬，燕回时猛地向后躲去，然而身后并没有多少空间，他的脑袋直接撞在了墙上，发出了咚地一声，梁铮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手托上对方的头发时，后脑上一道凸起的疤痕擦过掌心，所以……燕回时的脑子，是真的动过手术？

“你做什么？” 燕回时像是刚从一个梦境中惊醒，整个人还不是很清醒，声音中有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在看到他那一瞬间的嫌恶，又是如此的明显。

“我怕你冷，来给你盖件衣服。”梁铮的手悬在半空中，此时就有些尴尬，燕回时喘了几口气，眼中的神色渐渐清晰，之前几乎溢出来的厌憎也消失不见，他看着对方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扯开嘴角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谢谢梁警官。”

梁铮对他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他见过这种眼神，上次在饭店的洗手间里，对方也是用这样近乎怨毒的眼神看着他。可是……为什么呢？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燕回时仰起头，眯了眯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意思？”

“去年七月，我去慈心仁和调查海韵歌城藏毒案的时候，询问过一个我怀疑的案件相关人，那个人，是你吧？”

“……”

“你不记得了吗？我给你看过我的工作证，当时我还说过，如果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梁警官，既然那时候你见过我，就该知道，我的头部受过重创，做了开颅手术，” 燕回时打断了他，脸上掠过一丝不耐，“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我自然是记不住的。”

梁铮一时语塞，想了想才说道，“可你那时候甚至都不记得方勇是谁，现在为什么又和他在一起？”他想起上一次燕回时双眼红肿，满嘴是血的样子，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方勇这个人实非良人！虽然海韵歌城的案子与他无关，但我总觉得他身上并不干净。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是想干涉你们的事情，只是像你这样的人，我很难想象，你会自愿跟着他。” 他顿了顿，见燕回时低头听着，却不说话，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又一次开口道，“我知道你说过让我不要管，可如果是他强迫了你，你不要怕，你可以寻求帮助的，不必委曲求全！”

梁铮的声音不高，气息却很稳，低沉浑厚，其实是很好听的，然而落在燕回时耳中，却像一柄利刃一下一下的磋磨他紧绷的神经。寻求帮助？我没有求过吗！为什么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在事情早已无可挽回的时候才来假惺惺的充当救世主的角色！

他抬起头，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盯着梁铮，过了一会，嘴角渐渐扬了起来，小鹿般的眼睛中却湿漉漉的，映射出灯光的影子，随着他眨了眨眼，碎成无数瓣，他慢慢抬起身，靠向梁铮，伸出手放到对方胸前。

梁铮僵在原地，那个人的脸突然靠过来，近到两个人的呼吸缠绕，他先是闻到了自己外套上熟悉的烟味，但紧跟着有一股陌生的味道顽强的穿过烟味，钻进他的脑子里，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像是烈日下的微风，抓不住，却又无孔不入。

“我这样的人，梁警官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燕回时轻轻开了口，他的声线偏细，此时拖长了音，轻声说出来，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梁铮微微颤了一下，猛地攥紧了手，正准备退后，对方突然笑了起来。“梁警官，你的心跳好快啊。”

“方勇干我的时候，也没有你现在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