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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好点了吗?”
“嗯,睡了。”
“你和她说了把钱借给你父亲的事了?她……能接受吗?”
叶知秋疲倦的在眉心捏了捏,“道理我都讲给她听了,能不能接受,我也不知道,但就像你说的,她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总有一天,她得明白这个世界不会以她的意志而转移。”
“你也别太苛求,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让她缓一缓吧。我去给你倒杯水。“燕回时正准备转身,叶知秋一把拉住了他,”小时!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哪来的钱?”
燕回时的脚步一僵,心跳倏忽停了一秒,他颤巍巍呼出一口气,“知秋,能不能不要问?这钱……不到万不得已,我原不打算动的,可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这钱的来路是合法的,而且,与方勇无关。”
叶知秋看了他一会,突然站起身,将他搂进怀里,“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太害怕那些过去会缠着你不放,怕到患得患失。”
燕回时在他背上上下摩挲了两下,毛衣擦过掌心,带来温暖的触感,“别怕,我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叶知秋吸了吸鼻子,低下头轻轻的吻他,然后抬眼说道,“这钱我会还你的,还有之前借给我父亲的钱,” 他低下头,用吻封住燕回时想要拒绝的嘴,缠绵了一会,才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你用不上钱,我有别的计划。”
燕回时微微歪头,圆睁着眼睛疑惑的看向他,叶知秋笑了笑,“等过段时间,我想在商业街贷款再盘一个店面,你别惊讶,我那个店,主业到底还是卖东西的,这个新的店面,我想给你做专门的画室。到时候,你可以在里面教课,画画,我帮你裱起来,挂着做展览,或是出售,随你,你说好不好?”
燕回时微微张开嘴,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随着他最近画的越来越多,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画室的念头也愈加强烈,与他记忆深处的执念交相呼应,仿佛这个梦想已经存在了很久,可是他从没有和叶知秋提过啊。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踮脚吻了上去,将所有的感动与欣喜,尽数化在交融的呼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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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哥哥,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安城吗?”看着叶知秋拿着行李放去车上,叶兰春回身不解地看向燕回时,他抿着唇,弯出一个淡淡地弧度,“都走了,谁去医院看小梨花啊。”
提到小梨花,叶兰春的注意力立刻转移了,“啊对,我刚从医院回来,聂医生说小梨花恢复的不错,小时哥哥,这次,真的谢谢你了。”她说完,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还有,我那天不该吼你的,是我自己曲解了你的意思,还骂你是骗子,对不起,你……你还生我的气吗?”
燕回时愣怔了一瞬,旋即笑起来,走上去在女孩的头顶轻轻揉了一下,“我说过,你就像我妹妹一样,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所以,你和我哥……就打算这样过下去了?” 叶兰春撇了一眼窗外的车子,叶知秋还在一样一样的往后备箱里塞着年货。
燕回时顺着她的目光望了出去,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是,你哥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想和他一起走下去,当然,还有你和小梨花,现在,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叶兰春盯着他,很快笑了起来,唇边两盏小酒窝像日光一般绽放出明媚的色彩,“小时哥哥,你放心,以后要是我哥敢欺负你,我一定站在你这边!对了,那这次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我现在也知道你们的关系,我可以给你们打掩护啊,大不了……大不了我就跟他们介绍说,你是我男朋友!”
“你想得美。” 叶知秋的声音冷冷的响在门口,叶兰春快速的吐了一下舌头,缩到了燕回时身后。
“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叶知秋走上前,白了妹妹一眼,待看向燕回时时,早已恢复了一脸的宠溺。
“不了,我这两天其实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上次淘来的那盏石头屏风,我想设计个纹样,年后送去请人雕出来,摆在店里,应该是个雅致的景儿。”
“好吧,我给你做好了四荤四冷八道年夜饭,冷冻里冻了一百个水饺,一个人吃饭也不许凑合,等我回来,我要检查的,要是瘦了,“ 叶知秋斜眼撇了叶兰春一眼,后者正阴阳怪气的在后面扮鬼脸,他促狭地笑了笑,低下头在燕回时颈边咬着耳朵道,“我是要罚的。”
燕回时的耳垂瞬间红透了,顺着血管漫染到眉梢眼角,他轻轻推开对方,“还不快走,路上小心。”
三个人一起走下了楼,看着妹妹钻进了车,叶知秋回过身,掏出那枚平安符,小心的放进他衣服内侧贴身的口袋里,又快速四顾了一圈,低下头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就两天,等我回来。”
目睹着兄妹二人渐渐消失在街口,燕回时也转身向店里走去。年三十的商业街冷清极了,家家户户都闭着门,荟画馆那扇敞开的门便显得格外显眼。然而一整个下午过去了,也只有一位顾客登门,那个人穿着低调,戴了顶老年人常带的圆领帽,但举手投足之间肃静威严,燕回时看了一眼他带来要求修复的画,便觉得这个人的身份不一般,至少从眼前这幅画的价值上看来,这整间店的画加起来,都未必能比得过。
“老先生,叶先生这两日不在,国画修复,我不擅长,要不这样,我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等叶先生回来之后,我让他联系您?”
“你在画什么?” 那个人点了点头,看了眼燕回时手下的稿子,突然问道。
“在画一个屏风的纹样。”
“这是什么花,还挺特别。”
“木槿。”
那位老先生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木槿,有女同车,颜如舜华【1】。好花,好画,小伙子,这幅画,你卖吗?”
“啊?”燕回时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老先生,这只是我随手涂的一个纹样罢了,不值一提的,您要是喜欢,我就送给您了,算是……补偿您今天白跑一趟。”
“好,那谢谢你。”
老人收好了画,临走时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柜台边的年轻人,“那就这么定了,请你们老板回来后联系我,到时候我再带着画登门。”
“好,那回头见。”
拜别了老人,燕回时重新抽出一张纸开始描绘,一下午就在这样的涂涂画画中迅速的过去了,等他反应过来,外面已经蒙蒙黑了。
燕回时锁好了店门,用厚厚的外衣将自己裹得纹丝不露,然后才慢慢向家走去。因着是年三十,街道上格外的冷清空寂,他却并没有觉得孤单,他知道家就在不远处,冰箱里塞满了叶知秋留给他的味道,从今往后,每一年,他的身边都会有人相伴。
就这样走了一阵,眼看要拐进叶家所在的街道了,昏暗中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燕回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向旁边的巷口看了一眼,下一秒,一头巨大的黑犬突然冲了出来,停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弓起了腰,眼中有一抹血色,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燕回时大惊,浑身僵在原地,他拼命咬着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肌肉的记忆令他双腿发软,几乎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老李,让人去把丹子牵过来。”
“人家都说狗的几把有倒刺,操起来能爽的人死去活来。
“今天,就让丹子来满足满足你。”】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黑狗仿佛能感知到他的恐惧,尾巴兴奋的高昂起来,粗喘着向他靠近了一步,几滴涎水顺着大敞的嘴角滴到地上,燕回时仿佛能闻到那股腥臭的味道。他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料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咯吱一声,在寂静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挑衅一般,黑狗的呼声突然就变了调,嘶吠着向他窜了过来。
“当心,别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他感觉自己被猛地捞进了一个怀抱里,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等到燕回时抬起头看清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呆在原地,身前的人护住了他,和那条黑狗纠缠在一起。那畜牲显然已经被彻底激怒了,眼中冒着红光,犬牙带着凌厉的寒光直冲冲的向面前的人咬了下去。
“快跑!”那人回头冲他吼道,燕回时却像是被某种古怪的力量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耳边一片尖鸣,化成一柄无形的利剑将他钉死在原处,他看着那个人的背影,难以置信的喃喃道,“陆……陆星垂。”
TBC
【1】有女同车,颜如舜华。语出先秦的诗歌《有女同车》,舜华指的就是木槿花,又称芙蓉花,或朝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