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小时离开就是为了躲他，你再说下去只会害死他！”

“害死他？”方勇挑了挑眉，露出一副困惑又天真的表情，只有眼中还有一丝习惯性的凶意，“他没和你说过，我们有多相爱吗？他只是失了记忆，又受人挑拨，才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你放屁！小时和我说过，他一想到你，就觉得恶心！”

“那么……他为什么要喊一个令他恶心的人‘老公’呢？” 方勇拿出手机，随意点了几下，手机里立刻传出令人面红心跳的喘息，伴随着一个支离破碎的呻吟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安桐如遭雷劈一般僵在原地，半晌才颓然地跌坐到地上，方勇并没有关掉手机，只是在满屋子噼噼啪啪的撞击声中，再次看向宁姨，“你应该知道，他去了津港会去哪里吧？”

宁姨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眼睛瞪得几乎从眼眶里跳出来，她似乎是惊呆了，在听到方勇的问话后才愣愣的看向他，“他……他妈妈在，在津港有套房子，在……在津港美术学院旁边。”

“谢谢你，安夫人。”方勇拿过了手机，屋子里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安桐攥得极紧的手，唇角斜扬了一边，冷哼了一声，“说起来，不了解燕回时的人，到底是谁啊？安经理，那我就提前恭喜你，拿下大单，升职加薪了！”

TBC

第二十章 授业

时光如水，山城的冬日来的格外早些，不过刚刚十一月，傍晚的风便已有了凉意，刮在身上寒津津的。

燕回时来到琅琊已经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和画馆周围的几间店铺邻居都熟悉了起来。琅琊和海城那种大城市很不一样，一栋楼二，三十层，谁也不知道隔壁住的人是谁，在这里，突然来了一个外地人是一件稀罕事儿，再加上他生的好看，头几日，总有人探头探脑地借着找叶知秋的理由过来看他两眼，打听两句。后来慢慢熟悉起来了，大家见他虽然长得矜贵，却没有一点娇气的架子，话是不多，但出口的语气总是像春天的风一般，轻软和善，也都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再没人乱揣摩他身世的八卦了。

“妈！小时哥哥说我这幅画肯定能拿A耶！” 外面暮色四合，一个中年女人刚刚走到景明荟画馆的门口，就被一个小小的球一般的身体撞了个满怀。

“没大没小的，你得叫燕老师！” 中年女人伸手在儿子头上敲了一下，瞥见后面跟着的燕回时，嘴角立刻堆出笑容，“燕老师，今天朗朗还乖嘛？”

孩子撇了一下嘴，回身亲热的就要往他身上跳，“我当然乖啦，我最喜欢燕老师了！”孩子有些胖，燕回时没留神他突然跳上来，险些被他扑倒，往后趔趄了一步才站稳，他也不恼，只是笑着摸了摸孩子圆圆的脑袋，“嗯，朗朗画的很好。”

这突然出现的小胖子是隔壁茶叶店老板的宝贝儿子，叫纪朗朗，没错，和那个大钢琴家一个名字。孩子他妈也许是觉得取了这么个名字，横竖不能辜负了，从纪朗朗刚会走路开始就把人按到了钢琴前，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钢琴依然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于是年初，鸡娃的方向又换到了绘画上，燕回时就是在一次纪朗朗的绘画作业又得了C，被他妈打的满街乱窜的时候，顺手救下了人，才与他们家熟识起来。

不知是因为山区的空气新鲜，还是因为新的环境令他心情放松，这一个月来，燕回时很少再梦到方勇，反倒是因为休息的好，想起了很多与画画相关的事情。因此那天，在听到纪朗朗连哭带喘的描述了自己怎么也画不好的沮丧时，他下意识地提出了自己可以辅导对方画画。

这原不过是将人从纪朗朗他妈的鸡毛掸子下救出来的权宜之言，可燕回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很擅于此道，纪朗朗只跟着他学了两次，素描的基础技巧就提升了很多，画出来的东西终于能有了准确的形状，不再是画个花瓶像茄子，画个鸡蛋像土豆了。纪家爸妈一激动，当下就要孩子认了燕回时做老师，每周在画馆关了店之后来上两次课。

听到燕回时的话，纪朗朗的妈妈微微松了口气，要知道前面那几个老师提到自家儿子，各个都是一幅孺子不可教也的痛心疾首样，客气点的也只会说小孩子画着玩玩，不要当真，只有燕回时会用这样认真的神情，给她肯定的答复。

“小燕老师，真是谢谢你了，哦对了，你知道前面开小超市的陈家阿婆吧？她孙子也想学画画，我马上推荐你了，她就想托我问问，你还有没有空？价钱好商量的呀，就和朗朗一样也行。”

“好，我晚上6点关店之后都有空的。”

“哎呀，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和陈家阿婆说，谢谢你啊，遇到你真是我们家朗朗的福气！哦对了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朗朗他舅舅这周刚去山里采了一些茶树菇，我炖了肉，给你送些来，你大小伙子一个人，估计也不大会做饭，老吃外卖可不行啊。”

“这……朗朗妈妈，你太客气了，谢谢。“燕回时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了，又目送人离开，刚想转身，就听到门外有人说，”你脾气也太好了些，这左一个右一个的都想把孩子塞给你。“

燕回时抬起眼，叶知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拎了两个塑料袋，招呼他一起往店里走去。“没事，我喜欢教他们画画，也不费我什么事啊。”

“就算你喜欢，也得按市场价给钱啊，你画的这么好，又耐心，又会教，可她们给你那点钱，都比不上大学生当家教。”叶知秋愤愤不平的说道。

燕回时眉目间暗了一瞬，自嘲得笑道，“我都不是大学生呢，比不上他们也正常。”

叶知秋脚步一顿，回身看向他，叹了口气，“小时，你只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而已，可是我裱了这么多年画，自信还是有些眼光的，你画中的灵气，就算是很多职业画家都比不上，她们心里也很清楚，要不然怎么会把孩子从美院的老师那里撤回来塞给你，人善被人欺，你也忒好说话了！”

燕回时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与其说他记不得，不如说他根本不愿意去回忆起那段过去，他抬手点了点手上的饭盒，“别这么说，其实朗朗妈妈人挺好的，你看，她还给我送了菜呢，叶大哥，你吃了吗？一起吃晚饭吧。”

听他这样说，叶知秋脸上的不满淡去了一些，他也放下了手中的袋子，“我就是怕你没吃晚饭，特地赶回来的，这是小春学校食堂的招牌菜，她特意叮嘱了我带一份回来给你尝尝。”

叶兰春在国庆假期结束后，就返回了位于大学城的学校，今天叶知秋去进货，顺便去大学城看她，燕回时原以为他晚上不会回店里了呢。两个人把袋子里的饭盒一个一个拿出来，打开盖，菜还冒着热气，饭菜的香味瞬间盈满小小的里屋，燕回时的眉眼放松的弯着，灯光的阴影勾勒出他精巧的五官，叶知秋递筷子给他时瞥了一眼，便怔在了原地。

燕回时笑起来很漂亮，但他的笑里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说不明的忧郁感，像秋末的枫霜漫染，是悬在枝头伶仃的美，观者连大气也不敢呼一声。可此时的他，笑得很松弛，像夏日湖畔垂下的碧绿丝绦，在风中悠然轻舞。叶知秋的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爆开了芽，在肥沃的泥土里迫不及待的冒出了头，我回来……他很高兴吗？

吃完饭，叶知秋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从车上拿下了电脑，连带着这一次的进货单，打开电脑往里面记录数据。燕回时扔完垃圾回来，好奇的瞥了他那本厚厚的进货单本一眼，每一页的表格都整理的很详细清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仿佛许多数字小兵，在纸面上排列出规律而整齐的阵型。

“小时，”见他看得入神，叶知秋停下了打字的手，“你想学做账吗？”

燕回时愣了一下，见对方并不防备他，马上点了点头，叶知秋去搬了一把椅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电脑屏幕里是几张Excel表格，和一个看起来花花绿绿的界面，“这是店里今天一天的流水，通过POS机连进这个系统，再导入Excel的结果。”叶知秋解释的耐心细致，每说完一段，就会停下来看看他的反应。

这一切，对于燕回时来说是完全陌生而新鲜的领域，其实有时候他也会好奇，经营一家店，有很多琐碎的细节，叶知秋是怎么能做到井井有条的。如今听对方说来，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可以量化，变成数字，小小一张表格，便可以做到一目了然。

他本来就聪明，叶知秋又教的有条理，没过多久，那些数字在他眼中就有了对应的意义，他甚至能够在脑海中联系到具体的货品，看懂后，他便觉得有些开心，情不自禁的笑道，“下次别人再问我什么东西卖的最好，我就不用凭感觉推荐了，谢谢叶大哥！”

叶知秋也笑起来，“谢我做什么，我就是给你过了一遍，还是你自己聪明，对了，刚刚说到收支平衡，晚上结算之后，现金和账目里的数字持平，就可以存进银行了，你呆会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带你一起去存一次。”

燕回时刚想应，听清他后面的话时，愣怔的张开了嘴，过了一秒才说道，“你……让我去存钱？”

“是啊，流水最好不要放在店里，不安全，年初，街尾那家卖纪念品的就被抢过一次。”叶知秋解释完，见他依然盯着自己，脸上欲言又止，纳闷的眯了眯眼，这才反应过来，笑着在他肩膀上轻轻捣了一下，“这么惊讶干什么，我信你，你这人啊，大约是我见过最不物质的人了，放心，我不怕你卷款跑咯。”

燕回时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心思被人戳破，又听叶知秋补了一句，“而且，我也有我的私心，再过两天，我得去一趟安城，我一个朋友是做采石的，搞了一批好石料，让我去挑一点送去供应商那做成砚台，机会难得，我得走个两三天，到时候，可能我得把小梨花送过来，店和猫就得麻烦你一个人了。”

燕回时点了点头，也没有问什么，轻轻答应了一声，“好。”

叶知秋见他应允的轻巧，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两个人挨在一起，接着看账，燕回时现在能看出门道了，翻了几页，渐渐皱起眉，过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叶大哥，我来这个月，为什么店里的进项少了这么多？”

“这很正常，你想想九月是什么日子？”

“……开学？”

“聪明，再往前呢，7月和8月呢？”

“暑假。”

“嗯，暑假学画的人多，培训机构的单子多，收益自然高，九月开学，是要采购一批的，流水高也是正常，到了十月，虽然有一个长假，但是我们这种店，也不在旅游人群的购物目标内，所以每年到了这时候，生意都会慢下来。”叶知秋解释完，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也不用担心，画具那边的生意下滑，我这边还是有一些老客户的，到了年底，走亲访友的机会多，裱画的需求也就高，总归能两头平衡。”

“可是光平衡，也赚不到多少钱啊。”燕回时蹙着眉头，咬着唇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叶大哥，我有个想法。”

“嗯？”

“其实我听朗朗妈妈说过，她认识好几个孩子想学画画的，我在想，楼上那间大房间，空着也可惜，不如打扫一下，看面积，做一间画室，坐个七八个孩子不成问题。”燕回时看了叶知秋一眼，见对方听的认真，又继续说道，“我想在楼上开一个绘画班，学费我可以和你们平分……”

“小时，楼上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想用，就拿去，你就收这么点钱，就别想着再和我分了。“叶知秋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燕回时摇摇头，”学费是小，但是叶大哥，孩子来学画画，总要买画具吧？画具是耗材，赚的不是单次钱，这就等于有了稳定的回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