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印象更深的只是那个受伤的孩子,对了,那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不记得了,他不是我们这的人,应该只是那年来过的暑假,而且那时候,他只和你在一起玩,所以我们对他都不熟,后来也没再见到过他了。”
“哦。”燕回时有些失望的应了声,看向窗外,关于儿时的梦,他做的不多,但那孩子却经常出现,他们一起疯跑过小镇的青石板桥,趟过夏日清澈的溪水,在漫天的繁星闪烁中,听爷爷说牛郎与织女的故事。那是他跟着爷爷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之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如果不是与燕家亲近的安桐,那又会是谁呢?
“小时。”
“嗯?”
“你……还记不记得你高考后,我们一起去杭城乐园玩的时候,我和你说过的话?”
“……不记得了。”
车子开进了萧县火车站,安桐将车停到了路边,却没有熄火,只是回头沉默的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突然笑起来,“我们当时约定了一个时间,要告诉你一件秘密。现在时间到了,只可惜你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等一切尘埃落定,等你下次再回家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
燕回时微微皱了下眉,他不是很明白安桐的意思,但看到对方脸上坦然的笑容,他还是很快的点了点头,“好,谢谢你,还有宁姨和安叔,谢谢你们。”
萧县火车站很小,因为距离杭城近,经停此处的只有普快和慢车,时刻板上只有短短几列班次,燕回时一眼看到了津港,宁姨的话在耳边响起,他出神了几秒,然后大步走向窗口,毫不犹豫地说道,“买一张硬座,去津港。”
因为是经停站,他上车后没有多久,火车便再次启动了,两侧的稻田快速的向后退去,清晨的太阳悬在地头上,在田间洒下万丈金光。燕回时注意到窗玻璃上被人贴了一张贴纸,一颗黄色的小星星,带着卡通的笑脸,随着跳跃的日光闪烁在眼底。他出神的盯了一会,然后在窗户上微微呼出一口气,伸手将贴纸撕了下来。
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而过去的一切,无论是逃不脱的噩梦,还是甘愿沉溺的美梦,太阳升起的这一刻,都该醒过来了。
***
陆星垂刚刚查完病房回到自己办公室里,有些疲倦的坐了下来,他伸手拉开抽屉,拿出放着三明治的午餐盒,视线却被旁边一个铁盒子所吸引。他愣愣的看了半晌,才伸手将那个铁盒子抽了出来。
盒子很空,只在正中间放了一摞便签纸,铺的平平整整,每一寸皱褶都被压平了,他拿出了一张,上面的字俊秀小巧,像一幅幅可爱的小画,“星,今天好热,做了凉面,记得喝甜汤,笑脸”,“星,别忘了把饼干分给大家,放长了就不脆了。PS:我偷偷藏了两块特别的在你的便当盒里。”,“星,别太累了,早点回家,想你。”
每一张上,他的名字都被画成一颗黄色的小星星,带着各种卡通的笑脸,而落款都是一只张着翅膀的小燕子。
陆星垂心中一阵钝痛,小小一张便签纸,拿在手上却仿佛有千钧重,他的小燕儿飞走了,连一丝一毫回转的余地都没有留给他。他正出神,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陆星垂拿过来一看号码,浑身一僵,立刻按下了接听。
“小勇?”
“哥,在上班呢?”
“嗯,是不是……你找到小燕了?”
“没有,我还准备问问你,他这两天有没有联系过你呢?”
“……没有。”
“真的?” 方勇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嘲讽,陆星垂皱了皱眉,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口气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你对他的情况了解的远比我多得多,如果连你都找不到,来问我又有什么意义!”
听筒对面传来一声低低的讪笑声,“我就是好奇啊,哥,他躲我也就罢了,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怎么连你都不肯见了呢?”
陆星垂一时语塞,像是被人在心口狠踹了一脚,几次张嘴,才勉强应了一句,“他如果联系我,我会和你说的。”
“那可说好了啊,做大哥的,可不能再骗我了。”
挂了电话,方勇面色阴沉的站在床边,这个错层小复式公寓并不大,一眼便可望到头,陆星垂的东西也少,很轻易就能描绘出一个人生活过的轨迹。他低下头,死死的盯着面前摆着的画,画中的人是伏趴着的,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但身体形态惟妙惟肖,一眼便可以认出是谁。那个人赤身裸体,一床毯子只缠住了脚踝,大半落在沙发边的地上,他睡得香甜,唇边还带着一丝笑意,整个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呈现出一种既放松又餍足的媚态。
方勇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人大腿内侧一颗小小的心形胎记上,他用拇指用力按上去,然后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他记得自己每次啃咬这块胎记的时候,燕回时总是会难以控制的发抖,这里是他不为人知的一个隐秘的敏感点,有时候咬的狠了,对方会发出小猫一般难耐的哼声,带出哭腔来。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那个人在他身下辗转承欢的样子!方勇突然目露凶光,面色狰狞的抬起手,刚想将手中的画撕个粉碎,却停在了半空,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半晌后,他将画小心翼翼得放回了床头的柜子里,然后拿过了手机。
“喂,赵子,我要你亲自去帮我盯着一个人,无论他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都要告诉我。”
“是,勇哥,去盯谁?”
“陆星垂。”
TBC
第十八章 遇秋
火车一路走走停停,人越上越多,开始半空的车厢渐渐坐满,行至半途,车停在了一站,呼啦啦下了一批人,又涌上了一批人,站台上好生热闹。燕回时几日没有睡好,本来有些困倦,此刻也被这人声鼎沸闹醒,他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想看看到了哪里,目光却被站台外边的几个孩子给吸引了。
他们似乎围着一个小东西,嘻嘻哈哈的哄笑着,有人踢了一脚,又有人上去将那小东西拎了起来,燕回时这才看清,是一只浑身脏兮兮的小猫,那猫痛苦的在空中徒劳的蹬着脚爪挣扎着,大张着嘴,可孩子们笑得更开心了,变本加厉的伸出手,去拔那猫嘴边的胡子。
燕回时瞪大了眼睛,隔着车窗,那些无声的嘲弄却仿佛瞬间响在他耳边,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用力穿过拥挤的人群,冲到车厢尾端跳下了车。
“住手,你们不要这样欺负它!” 燕回时叫了出来,大步走过去,抓住了那个拎着猫的孩子的手,对方吃痛,一下子松了手,小猫猛地掉到了地上,立刻瘸着腿窜到了一边。
“哎呀逃了逃了,抓住他!” 另一个孩子马上喊了起来,就想跟过去逮,燕回时拦住了他,“他也是条小生命,你们学校的老师没有教育过你们要爱护小动物吗?”
“你谁啊你,那猫是你的吗?”小孩子嘴硬的冲着他喊道,“一只野猫罢了,有什么好爱护的!”
“阿吉!细娃!都给我过来,火车马上到了!” 车站里突然走出来两个中年女人,操着方言冲着这边凶巴巴的喊道,几个孩子不甘心的瞪了他一眼,纷纷跑了过去。
见孩子们跑走,燕回时刚想回到火车上,却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叫声,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他心里一软,回过身蹲在地上,向那只脏兮兮的小动物招了招手,那猫犹豫了一会,才一瘸一拐的从藏身的地方向他走了过来。
“咦,你脖子上有项圈啊,小家伙,你是不是从家里走丢了的?” 燕回时拨开小猫脖颈上的毛,这才发现它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白色的项圈,只是太脏了,和毛色融为了一体,之前都没有注意到。他伸手解下项圈,发现背面刻了一个地址,身后的火车发出了一声长鸣,列车员也开始催促还未登车的旅客尽快登车。燕回时看了一眼猫,犹豫了一下,将它抱了起来,拿着项圈走向列车员。
“这是在老城商业街那边,离这里倒是不远,欸你这猫不能带上火车啊!”
燕回时看了一眼火车,又低头看了一眼猫,笑了笑摇了摇头,“谢谢你,我不上车。”
走出车站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台上的字,“琅琊”。也好,他看向车站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反正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在哪里开始新的生活,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这只猫现在需要他,何不就先完成眼前这一件事。他换了一只手,让小猫可以舒服的趴在他肩膀上,然后向外走去。
因为抱了只看起来像是流浪的猫,大部分的车都不愿意载他,他走了很久才搭上了一辆三轮车,等找到项圈上的地址时,已是傍晚了。
“小梨花!!!”
燕回时抱着猫刚刚走到地址上所显示的店面前,门口坐着的一个年轻女孩便尖叫了一声向他径直冲了过来,而前面一直乖乖趴在他身上的猫咪也兴奋了起来。
“谢谢谢谢!”那姑娘几乎热泪盈眶,把猫从他身上一把扒了过去,“你这臭猫!破猫!急死我了,你跑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