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药吃了好困……能不吃吗？”

“困了不正好睡吗？”陆星垂耐心的哄道，把水杯塞到他手里，“乖，不吃药，你又会做噩梦了。”

“也不都是噩梦嘛，我喜欢梦到爷爷，上次爷爷说要带我去钓龙虾，后来我醒了，也不知道到底钓了没。”

“小傻瓜，那是梦啊，你以为像看电影一样，掐了半段，下次还能接着梦？听话，等你记忆恢复了，就不用只在梦里见到爷爷了，我会陪你一起回去找他。”

陆星垂的神情郑重，这个许诺让小燕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一起回家……对方描述的这个画面太过美好，他垂下眼点了点头，接过药，抿了一口水吞了下去。

前段时间陆星垂拿了这药回家，说是能够帮助他恢复记忆，修复大脑的，他自然是谨遵医嘱，定了闹钟一日三次，按时服用，说起来，自从吃药后，晚上做的梦确实少了一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药吃完让他格外的嗜睡，有几次睡下去，一整个白天都没了，等到陆星垂回家才把他喊醒，连晚饭都来不及做。时间长了，他就有些迟疑，这两日，白天那两次药，也就吃的没那么积极了。

“药量要吃够，”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小算盘，陆星垂拿走了水杯，“你难道不想快点恢复记忆吗？万一明天早上醒来，你和露西（电影女主角）一样忘了我怎么办啊？”

“那你也会像亨利一样重新追回我吗？” 小燕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毫无防备的盯着他，那眼神中的依赖让他的心瞬间软了下来，陆星垂低下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当然，无论你忘记我多少次，我都会努力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所以……我宁愿你永远都想不起来过去的一切，在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听着身边的人呼吸渐渐绵长，陆星垂握着药瓶的手猛地攥紧，然后他打开抽屉，将瓶子推了进去。

【“走开，不许你和我们一起玩！”耳边传来孩童尖刻的叫声，小燕茫然四顾，自己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而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对方各个都比他高大许多。

“贪污犯的儿子！”

“你爸爸被枪毙啦，知道什么叫枪毙吗？就像这样，嘣一下就死了！”

“你爸爸是大贪官，你就是小贪官！”

他再也听不下去，大声尖叫起来，“我不是，我不是，你们胡说，呜呜呜呜……” 他发出孩子细嫩的哭声，怒火和委屈烧得小小的他头脑发热，他扬起拳头冲过去就打了对方一拳。

“小杂种居然打人！” 被打的孩子没有防备他的突然袭击，狼狈的跌倒在地上，但很快爬起来暴怒的冲向了他，抬手便是一巴掌，“打死你！”

“放开他！” 耳边有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已经挨了几拳的身体被人罩了起来，身边很快有人倒地，伴随着惨嚎哭嚷，他微微仰起头，这才看清是一个比他高很多的孩子，护在他身前，把围在身边的孩子们撂倒了一圈。

“你没事吧？” 梦中的他哭的泪眼朦胧，眼前光影交错，看不清那个孩子的样子，只记得他的眼神锐利，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镇定感。

“当心！” 身后有风呼啸，小燕瞪大了眼睛，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两个人，迅速扑过来按住了那个孩子，紧接着之前领头的也被打的最惨的那个孩子显然是气急了眼，抄了一块石头上来就往地上的人脸上砸去。

小燕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跳起来猛地扑过去抱住那小恶霸的腰就往后推，可还是晚了一步，他惊恐的回过头，看到身后的人脸上顿时涌出了血，他听到自己发出一声惨叫，但叫声很快被打断，随着耳畔疾风刮过，又是一拳落在了自己脸上，眼前顿时一黑。】

“小燕，燕儿，燕儿！”他在一个坚实的怀抱中睁开了眼，脸上那种火辣辣的灼烧感仿佛依然还在，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捂住自己的脸。“怎么了？脸怎么了，我看看。” 陆星垂打开了夜灯，看他捂着脸，满眼都是担心，情不自禁的去拉他的手。

“我从来都没有梦到过我的爸爸妈妈……” 他突然开口道，正在查看他脸颊的陆星垂闻言一愣，又听他说道，“星垂，他们叫我贪污犯的儿子，他们说……我爸爸被枪毙了。”

“小燕儿，”陆星垂心里一紧，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你做噩梦了，这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这就是真的。”小燕躺在他怀里，两只眼睛瞪得很大，神经质的重复着，陆星垂心疼的揽过他的额头，轻轻靠上去，“燕儿，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那个药？”

燕回时没有答话，但额上传来的温暖让他紧绷颤抖的神经逐渐平息了下来，他凑过去，手脚都缠在了陆星垂的身上，像是冬夜里的小动物，贪恋着身边唯一的暖意。“星垂，这不是梦，我想起来了一些事。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家突然就不能住了，然后，爸爸妈妈也都不见了，爷爷来接走了我，他带我搬去了另一个地方，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后来，我再也没见过我的父母，难怪……从来没有人来找过我。”

小燕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陆星垂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背，亲了亲他的头顶，“都过去了，燕儿，别想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伸手关了灯，房间重新黑下来的时候，小燕在他怀里缩了缩，“星垂，我们都没有爸爸妈妈了。”小燕喃喃说道，呼吸扫过他的脖子，带来一阵微微的颤栗。

陆星垂伸手紧紧的搂住了他，他想起医院里的人曾经说过，小燕看着年纪轻轻，却总有一种莫名忧郁的出世感，仿佛经历过人生的什么大风大浪，有一天幡然看破。幼时家破人亡，倒也确实是算得上是大风大浪。他怜惜的凑过去，在对方的唇上轻柔的吻了吻，伸手捧住小燕的脸，昏暗的室内，他的眼中闪烁着温柔的星光，“你还有我，我们还有彼此。”

***

因着想起了父母的事，这两日，小燕的情绪一直都有些恹恹的，陆星垂今日便特地与同事换了班，早早赶回家，带他出去吃饭。

陆星垂选了一家干净幽静的日本餐馆，平日里，无论是自己做，还是点快递，都吃不到这种正宗的日料，小燕又是几个月都没出过门的人，兴奋起来，便吃得有些多。饭后，陆星垂本想立刻回家，虽说现在已是九月了，可最近气温反常，秋老虎回笼，竟比三伏那两天还热点，晚风吹在身上都翻滚着热浪，他有些担心小燕禁不住暑气。

“吃的太饱了，我们去旁边那个大润发逛逛再回去吧，家里正好水果吃完了。” 小燕却不肯听他的，眼睛咕噜噜的直往边上瞥，伸出手勾他，陆星垂好笑的看着他已经迈出去的脚，想着超市里也算凉快，便由着他拉着自己往门里走去。

“星垂，这个荔枝看着不错耶。”

“好啊，我去拿袋子。再拿点苹果吧。”

“不要，我不吃苹果。”

“？苹果招你惹你了？”

“多麻烦啊，还要削皮。”小燕耸了耸肩，理直气壮的说道，陆星垂哭笑不得，“荔枝不也要剥皮吗？”

“那是壳，比皮容易弄多了。” 小燕话音未落，陆星垂往他怀里塞了一个苹果，“拿点吧，又不要你削，没听过那句老话吗，一天一个苹果，医生管不了我。”

“我就要你管我。”小燕笑着作势要放下来，陆星垂又拿起一个对他晃了晃，红艳艳的，“兆头也好啊，平安果。我的小燕儿，以后都要平平安安的。”

小燕愣了一下，嘴里嘟囔道，“一个医生怎么还迷信呢……” 但是手已经拿过了一个袋子，想把苹果装进去，陆星垂看着他由白转红的耳尖，忍不住心痒，瞥了一眼四周无人在意，走过去背过身，仿佛不经意的擦肩，低头快速地在对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 小燕惊讶的退后了一步，慌忙向两边看去，这可是周五晚上的超市啊，旁边全是人，陆星垂大笑着跑走了，一边喊道，“我去拿点香蕉，这个皮更好剥！”

小燕看着他的背影，手里还捏着那个苹果，刚刚被亲过的额头仿佛依然残留着陆星垂的温度，他敛了目光，伸手摸了摸，嘴角悄悄绽放出一个弯钩似的弧度。等他再次抬起头，苹果摊的对面有一个人正死死的盯着他看，见他望过来，那个人脱口而出道，“嫂子！”

TBC

【1】“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我喜欢你逗我笑的样子。”这两句是电影中的台词。

第十二章 深渊

“……星垂！”

“嗯，嗯？”

“这是不是你上次说的方姨用的那种笋干？”

“我看看，好像是。”

“那我拿一袋吧，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有啊，我可能吃太饱了，呃，燕儿，院里电话，这里信号不好，我出去接一下。”

“嗯，你快去，可能医院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