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时直直地盯着他，眼中又有水光泛出，嘴角却弯道，“偷换概念，明明就是受了伤啊……”

“不过一点小伤而已，既不影响这样，” 梁铮一边说着，一边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也不影响……这样。”又是一吻，落在鼻尖，“还有……”

“梁铮！” 燕回时见他又要凑上来，眼角余光撇到床边还杵着的朱立，脸颊上一烧，犹豫着退后了一步，抬手拦住对方。梁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仿佛那是他失而复得的一件宝贝，一瞬间病房里安静的能听到所有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燕回时的脸愈发红了，可他还没有说话，却看见对方直起身来下了床，单膝跪到了地上。

“……！？”

“中枪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们相识的那么早，却又相遇的那么晚，算起来，真正在一起，竟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月。燕回时，这个承诺，我想了很久了，我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与你分享我的一切，也与我分担你的一切，我想要很久很久以后，你再回忆起这一天时，没有后怕，只有幸福，你……愿意嫁给我么？”

咕咚……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了一声明显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朱立目瞪口呆的贴着墙边站着，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扒进墙里，却又忍不住把眼睛瞪成了一双铜铃，看着床边两个人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他抬起手，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笑道，“不用管我，我是小狗，汪汪。”

“朱立，请你先出去一下。”

“欸你们不用在意我的啊……” 朱立还想挣扎一下，终于还是没抗住梁铮的死亡凝视，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

燕回时关上病房的门，走回到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梁铮不安的看着他，突然开口道，“你娶我也可以啊，我不在乎这个名分的。”

“噗” 燕回时一愣，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可那笑转瞬即逝，他的眼中很快蒙上了一层忧虑，“梁铮，我早就不是你记忆里那个单纯而爱哭的孩子了，这些年，为了报仇，我算尽了人心，利用了很多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连小虹姐……都是我害死的，你确定，你想和这样一个我一直走下去吗？”

梁铮皱着眉听他说完，“你哪里就变了，还是这么喜欢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刘小虹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见他想反驳，他抬起手直接捂上他的嘴，“就算你变了，谁没有变呢？曾经的我，只想站在你的身前保护你，但现在，我希望能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对抗这一切。”他在燕回时黑亮的瞳仁里，看见自己坚定的倒影，向他伸出了手，“杨花池上飞，燕子梁间语。你还记得爷爷教过我们的这首诗吗？燕子，你在无间地狱里呆了太久了，可冬天已经过了，春日燕归梁，跟我一起回家吧。”

回家……听到这两个字，燕回时似乎突然被针扎了一下，全身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瞪大的眼睛中闪烁着盈盈的光，像两段流光溢彩的薄绢，在脸颊上垂下一缕珠光，过了好久，他才抬起手，伸到了梁铮面前。“不是求婚吗？戒指呢？”

梁铮呆愣了一霎，脸上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慌乱的四处看了一圈，撕下了一张纸，又从止痛药的片剂盒子背后撕下来一小条锡箔纸，固定住卷起的纸条，围拢成一个戒圈，像是怕对方后悔一般，迅速拉过他的手，戴了上去。“等我出院了，我，我就去买一对对戒，但这个也算啊！你答应了的，不可以骗人的！”

燕回时收回手，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手指上那一圈纸戒，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扑闪出跳跃的影子，咧嘴笑了起来，“谁骗人谁是小狗。”

***

看守所的会客室很狭小，四面无窗，只有顶上一盏白炽灯，散发出冷黄的光源，燕回时沉默地坐在桌边，盯着那扇铁门，脑中反复回响着刚才与朱立的对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那伙人明明已经束手就擒了，却有人在远处放了冷枪？”

“嗯！而且就放了那一枪，我觉着就像是……奔着梁哥去的，亏了他身体反应灵敏，及时向后仰倒，子弹不是对穿进去的，加上又穿了防弹衣，这才算是捡回条小命！”

“那枪手抓到了么？”

“没有！枪响的时候我们都TM在拷人了，看见梁哥倒下去都懵逼了，等想起来去追，那狗日的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地儿又在乡下，根本没有摄像头，这回查了一个月，什么也没查到！”

“同伙审了吗？”

“审了，可他们坚决不认，咬死了不知道枪手是谁。”

“不认也很正常，袭警可是重罪！但也有可能……”

“可能什么？！”

“朱立，帮我一个忙，我要去一趟看守所。”

“？！去哪里干什么？”

“梁铮这事儿……我直觉和方勇脱不开关系，我要亲自去问他。”】

门后传来脚步声，金属手铐碰撞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铁门被推开，燕回时抬起头，方勇神情麻木的走了进来，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情绪，混杂着惊喜和愤怒，这让他的面目看起来有些扭曲。

“是你……他们告诉我有人来探视，居然是你！” 方勇被两个警察押到桌子的另一边，跌跌撞撞的被按坐下来，却又倔强的扒到了桌边，狠狠地盯着他，“七十一天，燕回时，我每天都在数日子，你什么时候会来见我。”

他似乎并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因为他很快便笑着摇了摇头，“我为你找了很多理由，我想你胆子那么小，一定怕极了，怎么敢来探望，我又想你不来也好，这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连累到你，可后来我才知道，我竟然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你早就找到刘小飞了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指挥着陆星垂去医治他，像哄我一样的，也把他哄的团团转，是不是？！”

“方勇。” 燕回时抬了抬眼，神情平静，和对面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刘小飞能醒过来，是天理昭彰。何况，你真的以为做过的事情，可以毫无痕迹吗？你自作聪明的篡改了监控，可就是这一条监控还原了真相，就算你删掉了全部的记录，警方在旧别墅新铺的地毯下面，也检测出了血液反应，无论刘小飞醒还是不醒，你都逃不掉。”

“天理昭彰，哈哈哈好一句天理昭彰，那看来你对我也没有那么了解，我方勇TM最不认得就是天理！我这辈子什么没经历过，边城的号子我都蹲过，想让我认罪，没那么容易！”

燕回时心里一跳，这是方勇第一次主动和他提起边城那起人命官司，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让声音尽量平稳，“李伟平和赵子都已经落网，事已至此，所有的罪证都是板上钉钉，大势已去，你又何必徒劳挣扎？”

“当年钱义涪逃不掉，如今，边城也不会再救你第二次，倒不如把该说的说出来，该清算的一起清算，别再伤害无辜，否则你怎么对得起这些年徐叔在你身上费的心！”

方勇暴怒的正想骂，突然皱了皱眉，一双眼睛鹰隼一般的瞪向他，“无辜……？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燕回时隐在桌下的手微微一颤，猛地咬住唇，“被你伤害过的无辜的人还少吗？刘小飞不无辜吗？被你骗取投资的人不无辜吗？方勇，我不无辜吗？”

方勇却仿佛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面上闪过一丝兴奋，“不，你今天来找我，不是为了讨回公道，你若真只是想看我忏悔，早就该来了，有人受伤了……是你很在意的人？” 方勇盯着他的瞳仁里划过一抹残忍的笑意，“是……梁铮，是不是？”

燕回时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了，方勇大笑起来，笑到最后，他突然弯下腰，想要伸手去掐他，却被两名狱警反应迅速的压到地上，肩膀撞击出一声闷响，方勇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他，脸上神色癫狂，“你以为是我做的？哈哈哈哈，不，如果是我，他活不下来，但你看，想要他的命的人，也不止我一个啊，燕回时！你要怪就该怪你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被惦记上！”

“老实点！”狱警不客气的用手肘在他颈上重击了一下，方勇吃痛，一时噤了声，燕回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嘴唇显得格外的薄，眼中凉意森冷，像刀子一般，连旁边的狱警都忍不住撇了他一眼。

“方勇，你会下地狱的。” 他蹲下身，伏在那人耳边轻声说道，脸上绽出一抹笑，又冷又艳，像淬了毒液的酒，哄得人心醉，却又望而生畏，“你想我陪你一起去地狱？可以啊，但你若是敢动不相干的人，我向你保证，我会把你在意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走，你的那些兄弟，会和你一样把牢底坐穿，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燕回时，陪我一起下地狱，你舍得？”

“你以为过去这四年里，我生活在人间吗？”燕回时看着方勇又一次暴怒的想要站起来，却被狱警死死的压在地上，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想将他生吞活剥了，他再一次笑了起来，“这就对啦，阿勇，恨我吧，这本来就是你我之间的恩怨。”

***

“你说什么？！”

“我还想要问你呢，你那天到底和方勇说了什么，直接给人气进医院了！”

燕回时若有所思的咬着唇，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点着，梁铮见他沉思的样子可爱，忍不住勾过他的脖颈亲了一下，“行了，逗你呢，应该和你无关，不过他确实是突发心梗，幸好狱医来得及时，要不然就让他这么死了，也是便宜他了！”

“可他从来都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平日里虽说抽烟喝酒，可也会定期检查，怎么会突然发病？”

“也许是报应不爽呢，再说了，他也不是个保养的人啊。”

燕回时纠结的皱着眉，报应……？不，他从不信这玩意，太巧合的事情往往就有蹊跷。“那现在他怎么样了？能撑到上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