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他是个乐天派,活得很开心,一看便是那种出生即是来世间享清福的富贵闲人。
尹棘眯缝着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原丛荆的手指,又和?他又聊了些有的没的。
转瞬便到了凌晨两点。
虽然很晚了,但其实?和?她在剧组入睡的时?间差不多?,有段时?间,她要连续拍夜戏,每天大概只?有4h的睡眠时?间。
而她在《玉棠宴春》里的戏份在全部演员中还不算最重。
这次集结过来的演员,业务水平都很优秀,就算仅是二三番的青年演员,也都卯足了劲儿地表现,再加上有梁燕回这尊大佛镇场,在片场更不敢懈怠,按京市的方言说,进了这种剧组,谁都不想跌份儿。
剧本中,故事的尾声,是在1937年的淞沪会战,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人命向来如草芥,虽然尹棘扮演的角色,和?男主鹿兆春有段很深刻的感情,但她始终无法将民国这个特?殊的年代,当成让男女主来风花雪月的背景板。
尹棘在剧本之?外,还看了很多?资料,包括当年法新社记者写下的一些纪实?文学。
为了在表演时?,更能贴合人物当时?的心境,她每天都会在空暇时?间去调动?想象力,以此来创作某种主观气氛。
演员可以通过外在的肢体动?作,和?内心的视象去激发情感能量,除了这两种方式,能使表演的效果得到加强,便是她一直都在创造的,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主观气氛。
戏才拍了一半。
玉茗这个角色,仍没有从尹棘的身体抽离走,自从拿到了剧本后,她就总会在入睡前,尝试去触及她灵魂的核心。
迷迷糊糊间,她进入了梦乡,也再一次回到了公共租界的江苏2号女子监狱,在那个密不透风的阴暗牢房里,小梅还没有因?登革热去世。
最近阅览过的黑白照片;读过的那些客观冷静却又处处透着残忍的文字;在车墩影视基地的拍摄日?常……
都成为了某种养料,以供潜意?识加工成梦境。
还在剧本围读时?。
梁燕回就问过尹棘一个问题:“你觉得丁玉茗这个角色,在故事后期的人物核心是什么?”
尹棘当时?懵住了。
没想到,即使在表演班结业,还是会被老师突然提问,脑海里闪过很多?词语和?短句
有求而不得的禁忌之?恋。
也有即使从良,也无法摆脱的身份枷锁。
还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民族气节。
尹棘却无法确定,梁燕回所说的人物核心,到底是什么。
但在这场梦境里,她找到了答案。
枯木逢春 (这章是女主拍摄的电视剧的……
鹿兆春帮玉茗从?刘妈妈的堂子里赎了身后, 便派人将她接进了兆公馆,那个夜晚,于玉茗而言, 格外难忘,倒不是?因为那号称远东第一豪宅的房子有多气派, 而是?因为, 那天不仅是?她的阴历生辰, 在某种意义上, 也是?她新生的日子。
放玉茗离开之前。
刘妈妈边舔着食指,边数着万历钱庄的庄票, 语气悻悻地问:“你?在什么时候认识的鹿先生?我怎么不知道。”
“这您不用打听。”尽管还未换下囚服, 那双长满了冻疮的脚也赤着, 玉茗却觉得, 自己从?未在鸨母面前,如此腰杆挺直过,“您只要知道,从?今日开始, 我丁玉茗与你?再无瓜葛就好?。”
刘妈妈冷笑:“玉茗, 我待你?也算不薄。”
“在你?没跟我翻脸打官司前。”
“我既没打过你?, 也没责骂过你?, 给你?的吃穿用度,不亚于士绅家族的那些娇小姐们, 我把你?当清倌儿来养, 都没逼你?接过客!你?大可不必跟我摆出这么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子。”
不薄么?
丁玉茗的唇角也挤出了冷笑。
可她宁愿日子苦一点?,也不想来这种地方。
她在街头卖报卖得好?好?的,在四马路那种地盘混得都很开,甚至跟地头蛇都有交情, 因着这层关系,那些无赖不会克扣她挣的几?个铜板大洋。
靠着报童的营生,玉茗至少吃得起烧饼和油条,如果挣得多点?儿,每月也可以?食上一碗爆鳝面,父亲去世后没有欠债,还给她留下了一笔小钱,玉茗本还想着,有朝一日,扩展扩展商业版图,等过了十四岁,便可以?提个皮箱,在电车旁卖卷烟。
当年的玉茗,天真地认为,刘妈妈是?好?意收她做养女,哪知那副慈爱的外表下,却是?烂透了的心肠,无不透着卑劣的算计!
从?得知自己误入娼门后。
玉茗每晚睡前,都要靠幻想和刘妈妈断绝关系的场面,才有继续抗争下去的动力,想着到那时,一定要趾高气扬地痛骂刘妈妈一顿,才够解气畅快,最好?能气得她两眼翻白,捧着心口吱哇地叫唤。
可眼下,玉茗木然地瞧着一身锦衣华服都掩不住老态的刘妈妈,忽然生出了某种类似于怜悯的情感,那并不是?同?情,而是?对待卑劣者的不屑和鄙夷。
玉茗幽幽地说:“你?养了我四年,但也换来一万大洋,有什么好?亏的?”
刘妈妈撂下庄票,哼笑着问:“你?以?为,从?这儿走出去后,就能彻底洗脱过往,跟那些良家女子完全一样吗?”
“那兆公馆是?什么地方?”刘妈妈从?衣襟抽出手绢,站起身,打量着玉茗瘦削的身板,“就算鹿先生真娶你?做了第三?房姨太?太?,你?一介孤女,在上海没有任何根基。”
“从?前在风月场里,攒下的那些银钱,都在跟我打官司时用掉了,打点?不了下人,就没有威势,很难站稳脚跟,你?当真就觉得,能在那种地方活得很好?吗?”
听到姨太?太?这三?个字时。
玉茗的呼吸竟有些不稳,那不是?紧张或惊惧,那种感觉,同?那晚和鹿先生坐黄包车时差不多,宛如石头子敲进了心湖,一圈又一圈地晕开涟漪,要良久良久才能平息。
她只知道鹿兆春要将她接进公馆,但不知道他?会怎样安排她的去向?,想到或许会成为那第三?房姨太?太?,玉茗觉得很羞怯,甚至夹杂着一丝她不愿承认的期待。
救下鹿兆春时,她还是?个七八岁报童,那个时候,父亲虽然被鸦片损毁了身体,但还没去世,她在这个世间不算无所?依靠。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