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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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温书在萧元芷屋子的外间睡得并不踏实:这小塌既小又硬,他从未睡过这么差的床铺。更何况他心中畏惧萧元芷,睡着了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第二日他睡到太阳刺眼皮才醒来,只是陡一睁眼便对上了低头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的萧元芷。薛温书吓得一哆嗦,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陛下?!”

萧元芷夜里没睡好,天还未亮便因为头痛醒来了。他已经在这儿盯了薛温书半炷香的功夫,此刻对上了薛温书的视线,他眉间克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仿佛先前面上的寒意都只是薛温书的错觉般:“小公子醒了?正巧,同我一起用膳吧。”

薛温书有些疑惑地看着萧元芷面上的笑,他迟疑了一下才从被子中钻出来,辨认着自己被叠在床边的衣衫,缓慢确认着一件件套上身。

萧元芷看了一会儿,语气不明开口问道:“小公子不会自己穿衣裳吗?”

薛温书脸上有些难为情,他支吾了一下:“我会的,我只是不熟练。家里……在家里有人替我穿。”薛温书生怕萧元芷再问自己些什么,连忙把衣裳胡乱套上了身。

萧元芷面上带着笑意,甚至伸出手替薛温书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我同小公子一样,若不是被人从京都赶了出来,恐怕永远也不知晓该如何穿衣呢。”

薛温书小心抬眼看了一眼萧元芷,不明白萧元芷说这话的意思,只能试探着开口:“陛下是真龙天子,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萧元芷的手掌沉沉按在薛温书的衣领处,捂得薛温书的脖颈有些热了,薛温书又看了他一眼:“陛下?”

萧元芷缓缓将手收回来了,他垂着眼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轻飘飘开口:“是么?”他眼眸一转停在薛温书的脸上,视线轻轻扫过薛温书漂亮干净的圆眼睛。他语重心长缓缓开口。“小公子还年轻,不要被人哄骗了才是。”

薛温书自然点头:“没有人会骗我的。”薛温书看了一眼萧元芷面上和煦的笑意,他也跟着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陛下,我今日能去看凤奴吗?”

萧元芷面上的笑意凝了一下,他的唇慢慢放平了:“当然。用了早膳,我陪你一同去。正好我也有事要问问你的凤奴。”

薛温书得了允诺,放下心来,他等仆人送来早膳后几下扒掉米粥。安静又焦急地坐在椅子上等萧元芷细嚼慢咽用完早膳,这之后才巴巴跟在萧元芷身后往越华清的屋子走去。

薛温书担心越华清身上的伤,进门后便走到了萧元芷前面。病榻之上越华清的脸色依旧泛着病色,清清冷冷的,叫薛温书看着心也跟着紧了。他快步走到了越华清的床边,一把握住了越华清的手,望着越华清的眼睛担忧地开口:“凤奴,你今日好些了吗?”

越华清轻轻咳了一声,虚虚靠在薛温书身上:“你来看我,我好多了。”他抬起眼,墨似的眼瞳在冷着脸的萧元芷面上扫过,又侧过脸半贴着薛温书的侧颊,“你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薛温书老老实实回答:“我没有一个人住,我睡在陛下外间的小塌上。”他小心看了一眼不远处立着的萧元芷,到底没有对越华清抱怨床榻不舒服,只是半抱住了越华清的胳膊,小心嘀咕着,“凤奴,我好想你。”

薛温书还要往越华清的怀里缩,但萧元芷忽然止住了他:“小公子,越公子身上还伤着,你同他离远些。”

萧元芷这样说,薛温书便将身子坐直了,他担忧地扶住了越华清:“都怪我不好。凤奴,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萧元芷闻言叹息了一声:“小公子,若不是你昨日折腾,想来越公子今日便能下榻了。”

薛温书被萧元芷说的脸上愧悔,他羞得脸也红了,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越华清看了萧元芷一眼,在看清萧元芷脸上漂浮虚假的笑意时眉间微微抽动了一下,神色也跟着冷了下来。片刻后他忽然垂下纤长的眼睫捉住了薛温书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越华清低下头,长发便扫进了薛温书的侧颈衣衫里,凉凉的贴住了薛温书的胸口。越华清的唇若有若无贴近了薛温书的侧颊,他压低了声音,暧昧地开口:“宝宝,不是你的错,我很喜欢你昨夜那样对我。等我好些了,我还希望你坐在我身上,然后”

“薛温书!”

薛温书还沉浸在同越华清的悄悄话里,身子也逐渐歪进来了越华清的怀里。他被萧元芷惊雷似的一声吼声惊醒了,他的身子下意识哆嗦了一下,立即坐直了身子睁圆了眼睛去看萧元芷的脸色:“陛、陛下?”

越华清也缓缓坐直了身子,不再像软骨蛇一般倚着薛温书了。他垂着眼慢慢拂过自己伤口处的衣衫,薄唇轻启淡淡开口:“宝宝,你先回去吧。我同陛下有些事情要说。”

薛温书惊疑不定望了一眼越华清又看向萧元芷,但萧元芷脸上冷冷的,一向温和的笑容褪了个干干净净,半点影子也寻不见了。薛温书迟疑着从越华清的床上坐起来,局促地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走了出去。只是他将要出去,又回过头:“陛下,凤奴他”

萧元芷冷着脸打断了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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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薛温书的身影消失了,越华清才又抬起脸,只是这回他眉眼之间装出来的虚弱褪了个干干净净,半垂着眼看人时像是一把泛着寒意的剑。

萧元芷冷冷和这样的越华清对视了一会儿,想起越华清先前的举止微微皱住了眉:“你在挑衅我?”

越华清的视线在萧元芷身上停了一会儿:“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我希望你给温书重新安排住处,他没吃过苦,睡不惯小塌。再过几日等我的伤好些了,我要我先前带来的那匹马,然后我会带温书离开。”顿了一下,他才继续开口,“我保证不会插手你同金陵氏族的斗争。”

萧元芷一时间没有说话,半晌他才疑惑般开口:“为什么?”

萧元芷问的含糊,越华清却听懂了,他斜着身子靠在床榻边,微微仰着面:“为什么放弃金陵的身份?”越华清的视线虚虚放在萧元芷的脸上,他的唇角弯了一些,却不像是个笑。他眼神冷得厉害,弯着唇看人倒像是在嘲讽,“皇帝陛下,你该明白的,我为什么会这样选。”

越华清逐渐放低了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答应来刺杀你的那一刻,越氏对我的恩情我便已经报尽了,我可以换一种我想要的活法。会这样相信我、爱惜我的人,我只碰到了这一个。他被养得很好……他被养得太好了,我要抓住他。但是啊……”越华清抬起眼,直直望进了萧元芷的眼睛里,“他是我的,皇帝,你明白吗?他是我的。温书心善,他对你也好只是因为他是个乖孩子,其他什么都代表不了。没有越氏把女儿嫁给你,也会有林氏、姜氏……金陵多的是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的氏族,先帝不得不娶,你终究也要娶。”

萧元芷脸上的神情像是凝住了一般,他先是觉得越华清对自己的指责是无端揣测、毫无依据,他甚至感到了几分匪夷所思的荒谬:难道越华清觉得自己觊觎薛温书?但愤怒之后萧元芷将要开口反驳时反倒陡然停住了,他像是愣了一下,半晌后面上浮现出一种震惊又恐慌的情绪,反倒失了往日的镇定:“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你以为我……”萧元芷很重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他脸色难看,一字一吐重重道,“我没有。”

越华清轻挑一下眉垂下眼,他淡淡道:“没有最好。备纸笔给我,我把你想要的东西写给你。”

萧元芷胸口起伏了几下,他脸上阴沉着盯着越华清看了一会儿才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了。只是他刚走出门,便瞧见了不远处小蚂蚁一般焦急地踱来踱去的薛温书。萧元芷冷着脸走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薛温书被萧元芷吓了一跳,他抬起头:“陛下?你同凤奴说完话了吗,我想去看看他。”

萧元芷眉眼纹丝不动:“他有事情要做。”

薛温书失望地垂下头:“是吗?凤奴身上还伤着,怎么不休息。”他说完话,却半晌没听见萧元芷回自己。薛温书抬起眼,对上萧元芷冷冷的、甚至带了几分阴沉的眼,他唬了一跳,拘谨地将身子站直了,“……陛下,怎么了吗?”

萧元芷看了薛温书半晌,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郁郁寡欢、抑郁而终的先帝,他垂下眼轻声道:“好没意思。”血脉相戕去争一个不得不争的皇位,好没意思。孤家寡人、彳亍独行,好没意思。但越华清能选择不做越氏的棋子,他却不能抛弃萧氏皇族……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薛温书以为萧元芷在说自己,他闭了嘴巴不说话了,只小心翼翼地时不时看一眼萧元芷的脸色。

但萧元芷只是淡淡地转过了脸:“我叫人给你另备一间房,你自己睡。”

萧元芷其实也不想做皇帝,不过目前的情况是他不当皇帝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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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进新屋子后,新的床铺又软又大,萧元芷也不来见他了,薛温书成日里除了担忧越华清,再无什么不满的地方了。

这样心满意足地过了几日,薛温书却忽然在香甜的睡梦中被人摇醒了。他睡眼惺忪缓了一阵才看见自己面前的黑影,薛温书吓得一哆嗦,被人及时捂住嘴巴才不至于大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