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相继死去,前公爵愁白了头发,可惜他?再如何多疑,也不会怀疑一只胆怯懦弱,连哥哥们高声说话都害怕的小猫是?罪魁祸首。
那时候他?年纪大了,再没有机会生育子嗣,即使不满伊缪尔奴隶的出生,也只能承认他?的身份,将他?立为继承人,捏着鼻子掩盖他?母亲的身份,将他?当做正经的继承人,请了先生教导礼仪。
让奴隶的孩子当继承人,对老公爵来说也是?耻辱,好在知道伊缪尔存在的人并不多,老公爵又?刻意遮掩,一番清洗过后,公爵府上下?,再没有人知道伊缪尔的出身。
对外?,老公爵宣称伊缪尔是?他?与?平民少女春风一度后,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老公爵编出了很长的故事,用来合理?化伊缪尔的身份。故事里的老公爵英俊绅士又?温柔多情,平民少女温雅秀美?且知书达理?,他?们花前月下?,共赴巫山,而伊缪尔是?他?们期待的孩子,公爵府正经的继承人,只是?由于纷乱,少女死于非命,这?才让颠沛流离那么多年。
而那座湖底漆黑的牢房入口,被公爵铲平用泥土覆盖,等又?一年草长莺飞,新生的绿植勃发生长,朱缨和黄蝉在铁盖上纵横交错,那段过往就?和伊缪尔的来历一样,被全部掩埋了。
地牢里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伊缪尔已经不记得了,人脑有保护机制,会自动?屏蔽过于痛苦的记忆,他?将地下?室的时光忘得七七八八,可那记忆却依旧蛰伏在潜意识深处,平日里隐藏不见?,只梦魇之中显露出的一鳞半爪,便足以?令人痛苦不堪。
冷,好冷。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头顶有水滴溅落的声音,整片区域阴暗潮湿角落布满苔藓,连被子都发霉长出菌丝来,呼吸里尽是?阴暗潮湿的味道。
没有阳光,也没有温暖。
睡梦中,伊缪尔用尾巴盖住肚子。
也好饿……
下?人和公子哥提供的食物根本不够,他?们投喂伊缪尔就?像在喂一只真正的小猫,根本不足以?提供给?他?生长发育的能量。
其实伊缪尔并不是?短腿猫,之所以?成年后,他?猫猫的形态还是?幼猫的体态,就?是?由于幼时的营养不良。
猫咪形态停止发育停止的早,于是?定格在了那个?样子,好在他?几个?哥哥死的也早,人类个?子还窜了一窜,只比医生矮上一些,不至于变成真正的小短腿。
梦魇中那些阔别已久的伤害重新找上门来,他?的骨缝关?节剧痛,整只小猫蜷缩起来,恍惚间伊缪尔似乎睡在那个?湖边的地下?室,他?湖蓝的眼睛定定看着天花板,那里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仅容一只小猫通过,有一缕阳光正悠悠地照下?来。
阳光照在了他?身上。
很奇怪,那个?碗口大小的光斑却带来了惊人的热量,照在腹部暖洋洋的,随后那阳光扩大,温暖也扩大,最终整只小猫都变得暖洋洋的,像是?吸饱了太阳的温度。
伊缪尔眼皮颤了颤,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了医生。
他?趴在医生的肚子上,腹部和医生的腹部紧紧相贴,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医生温暖的手贴在他?的脊背,正一下?一下?梳理?着毛毛,那双素来古井无?波的冷淡眼眸难得显现出了一丝担忧,似乎在思考如何将他?唤醒。
见?他?醒来,白郁显而易见?的松了一口气。
医生点了点小猫的额头,揉了揉头顶蓬松的毛毛:“终于醒过来了,你颤抖的好厉害,梦到了什么?嗯。”
包容安慰的语气,仿佛他?真的会认真听一只小猫讲噩梦的内容。
伊缪尔很轻的喵了一声。
梦到了……
白郁没有打断,而是?以?一个?固定的频率抚摸着小猫的脊背,像是?安抚,又?像在表示:“没关?系,你说,我听着。”
伊缪尔:“喵喵喵喵喵喵……”
他?说得又?快又?急,还颠三倒四?,翻译成人话都理?解困难,更不要说这?样喵喵叫出来,对医生而言,只是?无?意义?的噪音罢了。
伊缪尔知道医生听不懂,可他?忍不住想要说。
大公府的人早在伊缪尔被确立为继承人后就?清洗了一遍,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委屈。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公爵养在外?头的私生子,读过书请过先生,教养良好,虽然只是?私生子,但也是?锦绣堆里宠着养大,金尊玉贵的,不曾受过半点磨难。
甚至伊缪尔偶尔听府中下?人谈话,他?们都说新上任的大公是?被溺爱过头了,才养出了这?般骄矜暴戾的性子,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只有伊缪尔自己知道,他?一点也不娇贵,冰块睡得,疼痛忍得,之所以?演出那副模样,只是?因为害怕。
因为一旦被发现身份,前方便是?万劫不复。
他?比府上正儿八经的公子更骄矜,更难伺候,是?为了将不堪的过往通通埋葬,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曾经是?个?什么卑贱样子,演的久了,连他?自己都忘记了。
现在在医生面?前,用着医生听不懂的喵喵叫,他?才终于找到地方去倾倒着满腹的苦水。诉说着深藏的委屈。
还好医生听不懂。
医生确实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白金团子现在很难过,很需要人安慰,于是?他?没有打断小猫,任由他?无?意义?的喵喵叫,只是?用柔软的被子将猫咪裹得更紧了些,手指轻柔的安慰着他?。
等伊缪尔终于将所有的话说完了,白郁的手还抚摸着他?的脊背,动?作轻柔和缓,伊缪尔抬起头,医生沉静的眸子温和的注视着他?,没有半点不耐烦。
委屈说出来了,就?没那么难过了。
伊缪尔情绪渐渐平缓,晃了晃大尾巴,圈住自己,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了起来。
这?么大人了,还真将自己当成小猫了,站在医生腿上撒娇,巴巴的要医生哄。
怪丢人的。
他?抬起爪爪,将脸埋了进去。
医生不觉得他?丢人,白郁只是?想不到到底经历了什么,让白金团子做梦都害怕,他?将疲累的小猫抱到面?前,揉揉揉粉色的小肉垫,问道:“再睡一下?吗,还是?吃点东西?牛肉糊糊吃不吃?羊奶也有,我还买了猫草。”
白郁话不多,也不是?擅言辞的人,对他?而言,要哄好一只难过的小猫,也只有投喂一种办法了。
伊缪尔摇摇头。
在异变期,食欲也跟着减弱,他?不是?很能吃东西,只是?平摊着四?肢,腹部和医生紧紧相贴,以?一只小猫的姿态牢牢拥抱着医生。
不想吃饭,只想抱住。
说来奇怪,伊缪尔从未体会过关?爱,他?一直尽力的隐藏着小猫形态,害怕被人发现,害怕被人伤害,只有那次落水后,腹部的伤口使异变期提前,猫咪的形态坦露在医生面?前,被医生捡回家去,他?才知道,原来有人会这?样照顾一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