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丽卡知道毁灭神统其实只在意她,她曾经在战场上的表现已经表露无遗,十次有九次要冲着她在的位置强攻,哪怕讨不到好也不放弃,乌尔丽卡猜凯洛斯给她的人头开的价一定相当高,高到毁灭神统除了她的性命之外眼里看不到别的。目前毁灭神统也感觉到强取是行不通的,似乎打算消耗她的有生力量,打一打,跑一跑,时不时抢走点东西,或者污染他们几个粮仓,最后只能烧掉,毁灭神统在消耗他们的生机,毁灭神统耗得起,他们耗不起。

老实说,乌尔丽卡在人生的前二十年从未真正站在一个指挥官的角度看战争,她的角色更多是士兵和先锋队,士兵和先锋队需要她勇往直前,杀光每一个敌人,但身为指挥官?勇往直前奋勇杀敌不是指挥官的义务,至少这样还不够。

“身为指挥官应当首先保全自身”,屠农这么教育她,“你是军队中的核心与灵魂,不容损失。”

乌尔丽卡仔细地听着,然后在之后的一场战役中把屠农讲的全都抛在脑后,那是一场夜袭,要不是乌尔丽卡和乐诗正在营地附近的河边幽会,大概损失会更大,这俩人甚至连衣服都没脱就抄起武器大喊着有夜袭跑去敲锣,乌尔丽卡在跑的时候甚至还来得及问乐诗一句,来的人有几匹马。

“一匹啊,”乐诗用“你神经病啊”的眼神看着她,“好像是指挥官在骑。”

看起来帝国还没有广泛应用骑兵,很好,很好,看来不是蔑厌军和猩红歌者没跟上时髦,乌尔丽卡脸上露出狡诈的微笑,“扶我上马,”

她命令乐诗,“还有给我把刀。”

乐诗将尼拉特之音的刀抛给她,但对她要上马战斗的行为表示疑虑,“你是个法师,乌尔丽卡,你怎么在马上施法。”

“我知道,”乌尔丽卡几乎是尖叫着回答,“我有分寸,现在听我命令。”

“你们六个还有老师负责带人清理这该死的毁灭神统带来的他大爷的生化僵尸,”乌尔丽卡从嘴里吐出一串脏话,“别他爹的往毁灭神统脸上凑,除非她不去追我,那你们几个就围殴她。”

“那你呢,”乐诗用尽全力大喊,“你怎么办。”

“大概率她要来追我,”乌尔丽卡冷静地给她分析,“如果她不来追我,我就去抄他们的后方。”

“我不允许,”乌尔丽卡不知道屠农听了多久了 ,这很冒险,她知道,但干成了的收益是最高的,只要她别死了就行,乌尔丽卡无论如何都要赌这么一把。

“以神统之名,听我命令,”没时间再浪费了,她讨厌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摆架子,但事急从权,她一勒缰绳,掉转马头去惊阵,一连串叫骂从她的嘴里吐出,然后她再次变换方向,朝着小路跑去,希望毁灭神统能跟上。

好消息是毁灭神统的确中计,一人朝她追击而来,坏消息是,她的马似乎没有毁灭神统的快,并且毁灭神统比自己会骑马得多,甚至还能在马上向她射箭,也可能这是她的能力之一,不重要,乌尔丽卡拉紧缰绳让马躲开箭矢,最好别被她射中,毁灭神统好像知道她并不熟悉马上战斗,很快与她拉近距离换弓为刀,直冲她而来,乌尔丽卡压低身体防止坠马,误打误撞躲开了那一下,她毫无章法地挥舞尼拉特之音的弯刀,管他的,能撞上一下就是赚。

毁灭神统太想取她项上人头,以至于没顾及自己,乌尔丽卡毫无章法的一刀削断她的缰绳,让她短暂间失去了平衡,乌尔丽卡乘胜追击,朝着她扎一刀,听声音大概是中了的,只是不知道刺中的是马还是人,哪种都是她赚,然后,毁灭神统手中的马刀脱出,好消息是没插在她身上,坏消息是插在了她的马身上,乌尔丽卡跟着马一起摔倒,整个人压在她的右腿上,乌尔丽卡努力爬起身来,脚腕很痛,那里大概伤第三次了,右腿也痛,大概是断了,嘴里有腥甜的味道,乌尔丽卡祈祷自己只是磕破了嘴唇。

毁灭神统没比她好多少,俩人都是强撑着对决,召雷,召冰,乌尔丽卡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打断对方的进攻节奏,对方则努力让她患上有史以来的所有疫病,俩人完全就是互相耗着,直到毁灭神统体力不支,先行倒下,不知道说了什么遗言,乌尔丽卡才终于能宣布自己是最终的胜利者,游戏结束,她又赢了一次。

事实证明,她高兴的太早了,仅仅只来得及确定毁灭神统死透,她就又吐了第二口血,“不是磕破嘴唇,太棒了,”她甚至已经没力气想之后怎么办了,她努力拖着伤腿走到某个背风的坡那里坐下,身体里在钝痛,伤腿痛得她想尖叫,但她没力气了。

乌尔丽卡觉得自己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或者昏迷了,梦里一直有个人在唱歌,歌词很熟悉,但她想不起下一句词,她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给她的伤腿打上夹板,然后像抱一具死尸一样把她抱起来,她的脸颊蹭到了那人的衣服,粗糙而坚硬,她想她知道是谁了。

“老师,”她用气声叫他,努力保持清醒,她想问他们赢了没有,想问他怎么来了,但最后她只是没头没脑地问他,“你在哼歌吗?”

他可能回答了,也可能没有,乌尔丽卡的脑子已经不足以处理那么复杂的信息,屠农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隔段时间叫一声她的名字,让她保持清醒,她在清醒的痛苦与甜蜜的昏迷间挣扎,最后终于不敌,坠入了深沉的睡眠中,在她的梦境中,那声音一直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梦境与少女

乌尔丽卡在梦境与梦境中沉浮,梦境中的景色变化万千,但歌声一直未停,她似乎只是在跟着歌声走,最后终于找到了歌声的源头,是个跟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但身上穿着轻薄的袍子,黑发扎成两个辫子,发间点缀着珠宝,身上背着两把青铜佩刀,女孩正安闲地坐着哼歌,一开始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你好,”那个女孩注意到她的到来后就停止哼歌,向她问好,“你迷路了吗?”

乌尔丽卡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自己大概是迷路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哪里,所以她就这么回答了,“你迷路了,”女孩咧开嘴对她笑,“但没关系,在这里坐坐吧。”

鬼使神差地,乌尔丽卡在女孩身边坐下,“这里很孤单,”女孩对她说,“我很期待能见到你。”

“这里是哪里,”乌尔丽卡又问了她一遍,这次女孩不说话了,只是用她又圆又大的眼睛盯着她,一直到乌尔丽卡后背发凉,这种感觉让她想起来打听屠农面具下的样子后屠农的反应,还好一会后女孩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她说,“但我的家在北方帝国首都,你要不要来找我玩。”

接下来周围的声音突然沉寂了,紧接着几千个声音突然出现,一开始是窃窃私语,但很快它们的嘈杂声就开始变得难以忍受,有的声音在惊讶她竟然单枪匹马干掉了毁灭神统,有的声音在咒骂,但最后它们都开始异口同声地说一句话,“我看到你了。”

女孩将手掩在乌尔丽卡的耳朵上,“它们一直这样,”她说,“但它们进不来,它们很快就会安静。”那些声音减小了,但乌尔丽卡一直能清晰地听到她说话,真令人惊讶。

“你的路会很难走,”女孩对她说,“可能从来都没有那么难走过,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让你来找我玩,我很孤独。”

“我该怎么找到你?”乌尔丽卡问,理论上她不应该答应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的请求,但是有某种力量让她做不到不答应。

“噢,别担心,你会找到我的,”女孩露出恶作剧般的微笑,“那么,我们说好了?”

“我们说好了,”乌尔丽卡说,她听到从某处传来哭声,是谁在哭呢?

“你该回去了,”女孩说,“你的同伴很担心你。”她轻轻地将乌尔丽卡往后推,乌尔丽卡跌入一片炫目的光内,然后她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头疼,到处都疼,而西琳正在她身边哭,甚至没注意到她醒了。

“西琳,别哭,”乌尔丽卡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她转而想用手去给西琳擦眼泪,然后被西琳一句几乎算得上是尖利的“你醒了!”震得头疼,她顺势把手收回来,狠狠地摁着太阳穴,她的太阳穴真的在痛。

“睡得够久啊,睡美人”,乐诗吊儿郎当地走进来,在她漫不经心的神态下竟然也藏着一丝对她的关心,这很不乐诗,但乌尔丽卡很感激。

“乐诗,”她用气声说,“几天了。”

“快两天,”乐诗说,“要喝点水吗,医生说你现在可以喝水了。”

她顺势给乌尔丽卡倒了一杯水,乌尔丽卡就着她的手喝,西琳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一杯水入喉她总算觉得自己能正常说话了,“老师呢?”她问乐诗。

“在处理事情吧, ”乐诗说,“毕竟你昏了快两天,要吃点东西吗?”

“要,”她低下头来检视自己的伤处,右腿已经被夹板和绷带固定住了,脚腕处被固定得尤其牢实,不是个好征兆,乌尔丽卡想,她大概要变成个跛子,她一边吞咽食之无味的病号餐一边想。

“嘿,去虚空走一趟的感觉怎样,”乐诗挑起话题,“见到什么了吗?”

“见到了你,然后被吓得跑回来了,”趁着自己还是病人,乌尔丽卡赶快开这个玩笑,“认真的,我见到了一个女孩,跟我很像,但我相当确定那不是我。”

“真有趣,”乐诗敷衍地回应了一句,看起来她并不是真的好奇,只是想没话找话。

“别打扰她太久,她需要休息,”屠农从帐篷里探头进来,对乌尔丽卡点一下头,“醒了?”

乐诗从帐篷中退出去,留这对师生独处,乌尔丽卡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问候他,“你在生我气吗,老师?”

“有一点,”屠农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测她的体温,“但这些事之后再谈,你还痛吗。”

乌尔丽卡沉默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哪里都痛,头也很痛,老师,你怎么找到我的?”她终于把她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觉得你大概率会出事,”屠农的声音相当疲惫,好像他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还好我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