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突然想逃。

他还没想好，没想好要怎么说，在他的印象和设想里，应该是郑源率先大发雷霆，来责问他、怪罪他、控诉他，他只用拒绝，说出狠心的话，当恶人就好了。可是郑源显然在等他开口，等他伤害他。李华做不到，他的感情是真的，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他做不到主动去制造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走了。

郑源跟在他身后。

李华深吸一口气，到走廊深处：“我不想跟你坐一起，我不想我的同桌是你。”

郑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还有，不要闯入我的家。”李华微微发抖，是气的，也是震惊：“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每天晚上那么神经质地看着他，整整一个星期，像噩梦一样缠绕他。

郑源说：“我很想你。”

李华愣了。

郑源看着他错愕又慌张的眼神，主动向他走了一步，伸出手：“抱抱好吗？”

李华摇头，忍不住后退，郑源一把将他拽到怀里，李华被迫踮起脚尖，太紧了，他要喘不过气了，挣扎不动，他只能仰着头喘息，双手拽着他两侧的衣服，试图争取自由的空间。郑源的鼻尖抵着他的脖颈，细白的脖子，薄薄的肌肤，鼻尖甚至能感受到他血管的流动，那里是颈总动脉。郑源闭着眼，有种失而复得的紧张与无措：“不要离开我，李华，不要离开我……”

他不愿松手，只想这么一直抱着：“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跟我说，我什么都能改，别这样对我，求求你……”

李华将自己的下唇都咬流血了，他紧闭着眼：“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事实呢？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郑源，我们已经在一起过了，你为什么还不满足呢？人不能贪心的，放过我吧。”

贪心吗？郑源微微松开他，这叫贪心吗？他只是想跟他永远在一起，很贪心吗？

他收回手，李华没有看他，整理了衣服，错开他要走，郑源没有回头。

“是妈妈发现了吧。”他平静地说，不是疑问。

李华一顿，他回头看他。郑源微微仰头，深呼吸，他有时候真的不想当恶人，可是他好像总是没有当好人的机会。他只侧了一点身，让李华看的不真切，无法揣摩他微微上翘的嘴角，是具有哪种意义的笑。

“从你说分手的那天起，我的人就一直在你身边。”

他语调冷静，仿佛没有把家庭阻碍当回事：“我知道你看重父母，我理解你的做法，但是李华，我不会因为家庭原因放弃你，我希望你同样可以坚定的选择我。我们不用必须分手，有很多种隐瞒方式，我不会再让意外发生了，相信我好吗？”

李华拙劣的演技分崩离析，他一时感觉郑源陌生，好像从来不了解他，他竟然有这么心思深沉的一面，自己的隐私、小心思，就像他随意闯入他的家，在他面前无处遁形。又觉得理所应当，郑源在他面前和真正的他一直是有出入的。他不用再装了，不用再说违心的话故意伤害他。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这样，李华越是没法继续了，他摇摇头，转身想走。

郑源看着他的背影：“阿姨坐的是车牌号368的巴士吧。”

李华猛然停下，他匪夷所思地转身看他，“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我没有爸妈，李华。”郑源终于转身面对他，“我无法感同身受亲情的困扰，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不要让我解决那样的麻烦。”

第108章.

相比于直接冲上来要揍自己的李华，郑源冷静的让他像个疯子。他挨了一拳，知道他心里有气，在第二拳时把人抱住了。李华咬着他的肩膀哭，很委屈，又很愤怒，郑源顺着他的背，问：“晚上不讲课，还想回教室吗？还是跟我回家？”

他的语调很温柔。李华感到累，心累。他强打起精神跟郑源回了家，因为他还有话要说。在学校不方便抒发的行为举止在家里无所顾忌，李华跟他打，跟他闹，甚至到最后求他，分手，他要分手，求他放过自己，放过爸妈。郑源把他从旁边拽过来，有些粗暴的抹掉他眼角的泪，把眼尾蹭红了。

李华是胆小鬼。郑源打一开始就知道，他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和理由放弃自己，为了前途、为了家庭，为了很多东西。从他说出国开始，李华躲闪的眼神和欲言又止就告诉郑源他想放弃他们的感情，他被抛弃只是早晚的事实。

为什么李华不愿意长久的和自己在一起呢？他一直畅享的未来只是李华眼里的得过且过。李华的未来里没有他，从前，以后，都不会有。如果只是报复、戏耍就好了，郑源想，为什么真的喜欢他，还是可以抛弃他？

他不明白。

但是没关系，郑源知道李华当不了恶人，只有自己才能将霸凌者的姿态演绎到最后。

“我们不被父母发现，偷偷的谈，好吗？”郑源握住李华的手，半跪在他跟前，“李华，再坚持一下好吗？”

李华摇头，抽出手，“没有意义。”

早分晚分都是分，苦苦坚持又有什么用？他轻声说：“喜欢也不是非要在一起。”

“喜欢就是要在一起。”郑源有点忍不住了，他僵硬的笑了一下：“不然呢？看你跟别人在一起吗？李华，我做不到。”

“可是我不会跟别人在一起。”李华也有点忍不住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偏执？”

郑源深深地看着他：“偏执？是我偏执还是你在自欺欺人？”他站起身，尽量把声音降下来，让自己听起来讲道理：“我喜欢你，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想拥抱你、亲吻你，干什么都和你在一起，我他妈想天天看着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但是如果不在一起呢？我能吗？你还会给我机会吗？会让我靠近你吗？李华，你当我是傻子吗？”

李华有一瞬间的慌乱，的确如郑源所说，李华知道他只听自己的，也有点仗着这点儿慢慢跟他扯开距离的意思。但是被郑源看穿了。他无措了一瞬，胡搅蛮缠道：“不管你怎么说，我希望你能尊重我，尊重我的决定，不要拿我爸妈威胁我，我们……还可以当朋友……”李华扭过去，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郑源更是直接笑出声。他看李华可爱，单纯，甚至是幼稚。

郑源说：“你铁了心要跟我分。”

李华点头，心里沉甸甸的，备受煎熬，他知道郑源心里不好受，他又好受到哪儿去？态度到底软了下来：“对不起，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郑源，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喜欢，我也是真的喜欢你，但是我们……不能……这样了……对不起……”

郑源坐在沙发上，翘起了腿，“叔叔阿姨对我的确很好，但那是因为你、因为礼品、因为礼节。”

李华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他根本不认为郑源会对他的父母做什么，因为郑源不像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还是说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

“你愿意为了他们舍弃自己的感情，丢掉我，为什么不能为了他们委屈自己继续跟我谈呢？还是你打心底里认为我会放过他们，放你一马，在我爱而不得的情况下，我依然对你言听计从。”郑源直直地看着他，“像条狗一样跟着你，爱护你，对你的话说一不二。”

他的神情不像做假，让李华感到后怕。此时的他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郑源，更像和他谈判的郑少爷，像……像两个人之间隔着鸿沟，像郑源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郑源随手甩到他身上一份牛皮纸袋，“你舅舅自结婚以后再没和你联系过，你不好奇吗？”

李华瞪大眼，颤巍巍地将里面的文件掏出来，上面的汇款金额高达几十万，李华瞬间头皮瞬间发麻，看着那一张张汇款记录单脖子都哽住了。

郑源站起身：“他娶的那个老婆骗婚、传销、电诈，已经进监狱了，你舅舅借了几十万的高利贷还不上，催债的找上门，他一通电话打到我这儿了。”他走到李华面前，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抬起他的下巴：“我给了。你猜我为什么给？”

李华浑身发凉，他说不出话，眼尾有泪滑过，郑源的手顺着他的脸颊摸他的后颈，李华抖了一下，把手里的文件扔了，散落一地。他打开郑源的手逃避地要走，郑源将他摁在沙发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容易上当？你跟我说不会，你相信他。李华，从始至终你们一家人都愚蠢的无可救药。我从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因为我喜欢你，我愿意帮你，我所有的资源都给你。你为什么始终分辨不清楚你那个破烂的家庭只是你的累赘什么都给不了你？我已经够宽宏大量，钱不用还，我也可以不出现，我就只有一条，不分手，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