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丽出尘的脸上不自知地勾起几分有些傻气的笑容,一双温润明媚的星眸也弯成了天上的两轮月钩,明月卿不断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纸面,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反复咀嚼封行云留给他的只言片语,好像只是默念几句也能令唇齿生香似的。

苦熬了整整三日,一想到明天自己终于能离岛与封行云相见,他便兴奋难当,唇角更是难抑疯狂上扬的弧度。

心情的放松使得他的精神不再紧绷,也就是这会儿他才忍不住有些后悔地想,或许那晚他不该拒绝封行云的……反正有薛灵羽的生辰做现成的借口,若是旁人问起,只要谎称封行云是应薛灵羽的邀才上的岛就好了,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自己与封行云有什么不干净的关系。

再者岛上的灵泉有祛风通络,止痛化瘀的功效,封行云的伤还未好全,若是能带他去泡泡,对他的身体也大有裨益,而且……而且灵泉地处偏僻,四周又有树丛遮挡,如果能在那里和他……和他……

正当明月卿满脸绯红,想入非非之际,就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小明儿怎么一个人待在角落?”

明月卿略显慌乱地收起字条后才缓缓转身望向来人,不咸不淡地点头致意:“舅母。”

来者正是薛灵羽的母亲陆芮安。

和其子美艳姝丽,媚骨天成的容貌不同,陆芮安长得只能说是平平无奇,即便盛装打扮也瞧着像个偷穿了小姐衣服的丫鬟。

不过她体态婀娜丰盈,肌肤也柔软白皙,故而五官虽谈不上惊艳,但看久了倒也有股令人舒适的平和温暖。

据说陆芮安曾是名普通的凡间女子,后来因使了些手段攀上朱雀,靠灵药堆砌洗髓换骨,如今也算半只脚踏上了仙途。

陆芮安是看着明月卿长大的,一直待他极好,真心实意将他当自家亲侄看待。

可惜明月卿素来暗自鄙夷凡人阿谀奉承、心机深沉,因此他对这个舅妈可以说是不假辞色。

此刻意外被对方撞见自己睹物思人,明月卿心下除了厌烦也有些许尴尬,他正欲随便寻个借口离开,就听陆芮安又笑着开口:

“我观小明儿双目含情,唇角衔春,面泛桃花之相,一看便是红鸾星动,正缘降临。小明儿可是有心悦的女子了?”

陆芮安寥寥数语却精准说进了明月卿的心坎里,他这几日正为封行云情不自已,现在一听旁人算出封行云是自己的正缘,便禁不住暗自欢喜。

虽然心中仍旧不屑陆芮安一个凡间女子也敢不自量力在自己面前班门弄斧,可他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羞怯又有些雀跃地道:“才、才没有……舅母莫拿我寻开心了。”

“怎么会没有呢,舅母可是过来人,一看便知。”陆芮安哈哈大笑,继续打趣道,“让我想想,我们明儿芝兰玉树,冰壶秋月,想必那姑娘也定是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

顺着陆芮安的话,明月卿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封行云头戴珠钗、身着华服,坐在学堂摇头晃脑吟诗念书的样子,他被自己的幻想逗乐,于是轻轻掩唇,笑着呢喃:“他才不知书达理呢……”

“哦?原来小明儿心上还真有人啊!”陆芮安爽朗道,“是哪家姑娘,要不要舅母为你说媒去?”

“舅母!”明月卿被她调侃了个大红脸,当下又急又羞道,“我……我没有心悦之人,舅母莫乱说了……我今日……不过是因见着您所以太过开心罢了。许久未见,舅母仍旧光彩照人,青春如初。”

明月卿心情大好,自然也舍得分出些心思应付陆芮安,而陆芮安被他的话哄得笑得合不拢嘴,她满面春光:“小明儿长得好看嘴又甜,看来无需舅母出马,也能轻松抱得美人归。若是小羽能有你一半听话出色便好了。”

谈起薛灵羽,陆芮安不禁幽幽叹了出口气:“这孩子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自打一个人从宗门回来后便跟丢了魂儿似的愁眉不展,闷闷不乐,连饭都不肯好好吃,这才几日的功夫便清减了许多,瘦得连脸颊都凹下去了!看得我别提多心疼了,可这孩子问他什么他又不肯说,只哑巴似的整日守在渡口,唉,真是一点都不明事理,净会让人担心……”

愁容满面的陆芮安自顾自地倾倒着薛灵羽的任性顽劣,而明月卿早已听得垮下脸来,他冷漠又不耐地心想:同他说这些做什么?薛灵羽是死是活跟他有何干系?那一脸狐媚样的贱皮子成天见缝插针地缠着封行云,早就该死了,省得他日后亲自动手。

明月卿心中刚刚对陆芮安积累的零星好感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正想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一团猩红色的光雾便乍现在陆芮安身后,明月卿分明看见,却无动于衷。

一双白皙纤长,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血雾中伸出:“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

光雾消散,一名身形高挑瘦削的玄衣男子从后紧紧拥住了陆芮安,男人声音极为低沉,颇具磁性,可容貌却妩媚妖娆,过于阴柔,细看之下他五官与薛灵羽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薛灵羽神态多天真愚蠢,而玄衣男子眉宇间却难掩阴沉。

“薛琬!你,你放开我……还有孩子在场呢!”陆芮安微红着脸在薛琬怀中小幅度挣扎。

“谁让你一声不吭丢下我?”薛琬轻哼一声懒懒松手。

“舅舅好。”明月卿在心中对面前两人翻了个白眼,面上彬彬有礼地笑着问候。

“好久不见,月卿又长高了些。”薛琬寒暄道,“听说你今年又是你们学院的魁首?”

“宗门内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月卿不过是运气好,侥幸夺魁罢了。”明月卿不卑不亢含笑从容应答。

二人又浅浅交谈了几句,见宴会即将开始便一同返回席间。

“方才去哪儿了?”明月卿刚入座,他母亲薛瑶便目视前方冷冷抛出问话。

薛瑶与薛琬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可他二人却长得一点都不像,薛琬随母妖冶明媚,薛瑶随父清冷高贵。

面对母亲询问,明月卿不敢不恭,他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一告知薛瑶后,薛瑶严肃的表情才终于有些松动的痕迹:“下次不可擅自离席,成何体统。”

“是,母亲。”明月卿面无表情地垂眸应道。

薛灵羽爱出风头,以往的生辰宴他总会将自己打扮得像只花枝招展的公孔雀,叽叽喳喳地满场乱转,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

可今年他却被人夺了舍似的,任由各路仙禽灵兽、奇珍异宝走马灯般从他面前呈过,他却始终双眼无神,郁郁寡欢地呆坐在上席,像朵枯萎的花。

薛灵羽的异常表现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不少人都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着,陆芮安更是几度起身关心薛灵羽的状况。

然而虽肉眼可见的颓靡,可薛灵羽却并不离席休息,而是倔强地选择留下,像在痴痴等着什么人。

不过这一切明月卿都并不关心,因为他满脑子都是封行云,想到即将与他相见,明月卿的心情就控制不住地飞扬,连杯中的酒都觉比平日更加醇香。

对了,封行云嗜酒,而天玑岛特酿的酒清香幽雅,细腻醇厚,回味更是悠长,不如离去时为他带去几坛,也不知道封行云会不会喜欢?

“傻笑什么?”薛瑶蹙眉向明月卿瞥去一眼,无情打断了他脑中与封行云重逢的美好想象,“注意容止。”

“是。”明月卿收敛了唇畔的笑意,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可就在最后一件贺礼展示完毕时,殿外却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薛琬端坐主位,美目微沉,威严道:“何事喧哗?”他音量并不大,然而强烈的威压却如黑云压城般倾泻而出,殿内有些修为不高的婢子已是两股战战、面如金纸,殿外也彻底没了动静。

不消片刻,一名侍卫上殿禀报:“回禀家主,有凡人擅闯结界。”

这算不得什么大事,薛琬听后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正打算挥手示意下人按规矩处置,岂料刚刚还半死不活,像是随时都能归西的薛灵羽却突然精神大振,容光焕发,竟是不顾仪态地当即拍桌,急切追问:“什么凡人,他长什么样子,有告诉你名字吗,他的请柬里头是不是嵌了根红羽?”

那侍卫被薛灵羽一通连珠炮似的逼问给问懵了,一时答不出个所以然,急得薛灵羽匆匆起身,竟打算亲自出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