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钟渊没什么表情,“被猫抓了一把。”
“咳,我当是什么呢,几个小姑娘围着我问一上午了,原来是猫啊!”男生讶异了一下,“不过你家里居然还养猫?几个月了?什么时候养的?我怎么没听你提过啊……这要说出去八成大家又得给你加个温柔爱猫人设了……”
“暑假捡的。”钟渊视线对着台阶,表情依旧冷淡,却难得挑了几个问题热心答疑,“奶猫,很凶。”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嚷嚷着要去看小猫。说了一会儿,眼看着两个人将走到班门口,同伴又笑呵呵地指了指他脖颈,半开玩笑地道,“钟渊,没看出来你占有欲还挺强,连贴个创口贴都得写上自己的姓。”
钟渊脚步在班级门口稍稍顿了顿,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粗粝的触感划过指腹,恍神间给人床事里舌尖卷着指尖舔舐过去的错觉。
祝燃给的伤口,祝燃的创口贴,祝燃写下的字。定语都得是祝燃,这一切的错觉才成立。
满教室的书香气,同伴回到班级,赶忙烦不胜烦地去按下几个缠着他的女生的八卦心,猫咪说了不过是只有些叛逆的小猫而已。钟渊也不看一眼,坐回位置上,抽出课本,手掌合住了视线。
他居然没有注意到,钟和祝,原是同一个字母打头。
*
试卷分发下来,数学和英语试卷都到了手里,唯独没收到语文的。
学习委员站在祝燃眼前,对上祝燃似笑非笑的眼神,说话时有些结巴,“我,我没……没有发到你的,要不然你去高二问问、问问?听说是钟渊学弟帮忙批得试卷……”
祝燃挑挑眉,落了一句“是吗”,在学习委员诚恳的目光里,趴回去和卫遥一起睡大觉。
春光不比秋光好,秋天里,怠惰多久也不算过错。
祝燃在班里一觉睡醒,就接到班主任传讯通知。刚醒的祝燃晕晕乎乎在身后的墙上靠了小半会儿,才从板凳上爬起来。卫遥见他这样,笑嘻嘻地调侃,“祝燃,你还行不行啊?”
祝燃没理他,往办公室去。
班主任的意思已经委婉地从祝燃他爸嘴里说给了祝燃本人,祝燃站在办公室里,头顶白炽灯光冷清清的,落在班主任那张为难的、属于中年人的文雅面孔上,祝燃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总归脸皮厚,他决定先打破这场沉默,“我不会退学的。”
为难褪下去,又露出一副为人师表时温和的表情来,“老师叫你来也不是这个意思。”
祝燃“哦”了一声,等着对方继续,“老师叫你来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哦,去打工吧?”祝燃相当诚实,同样相当气人,“要不然吃牢饭?这个好像不错。”说着,当说了个笑话给自己听,先笑起来。
班主任果然中招,皱了皱眉头,“你父母知道你这些……打算吗?”
“我妈死了。”祝燃耸耸肩,“我爸不管我。”
“怎么会有不管小孩儿的父母呢?”说着,又回味过来什么似的,“啊,你现在还小,以后你就会知道,父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不要总和他们置气。”
“不是。”祝燃笑笑,话里带着恶劣的意思,“我妈真死了,我爸在我这儿也算半死不活了吧。”
大家都知道,早在高二时,三六九等的金字塔就被筑成了,他们这批学生永远是塔底默认的灰色地带,只要不惹事生非,一律统统无视掉。因而比下有余,放在同一批二流子里,祝燃还真算是个听话的,打架都在校外,在班级里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很少惹事。没成想,只是看着乖,实则是个硬骨头。
班主任揉了揉额头,像是悬壶济世的医生终于找到眼前病患的顽疾根源,开始努力循循善诱,“祝燃同学,你要知道,人只要活着总得追求点什么,有个坚定的目标,这样的人生才有意义。不管我们从前经历了什么,人都要往前看,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想不明白,未来一定会是光明坦荡的。我们不能一直活在痛苦里,也不能选择自暴自弃,这是懦夫的行为,迈过坎坷,感谢苦难,这才是真的英雄。老师知道你不是个逃避现实的懦夫,对吗?”
祝燃安静听完长篇的心灵鸡汤,看了一眼一地碎落的灯光,点一点头,“对的,老师。”
班主任一番话讲得口干舌燥,也明白过来和他聊升学率这件事无望,挥一挥手,让他走了。
*
因为被传唤到办公室,祝燃没赶上晚自习前的饭点,回到家里,正长身体的小男孩饿得头晕脑胀,煮了碗泡面给自己吃,伸直了一双笔直的腿坐在家门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垃圾食品蹲守来客。
谢天谢地,今夜的钟渊没有留校学习,晚自习后一刻钟,祝燃在腐旧沉闷的走廊里将他牢牢捉住。
“来我家吃面啊?”他端着空空如也的塑料盒,对着钟渊,在盒子边沿敲了敲筷子。
钟渊低头扫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祝燃没想到钟渊会答应,两个人进门后,他才发觉家里最后一袋即食面十五分钟前被他吞进肚子里了。
祝燃站在小小的厨房里思索了片刻,从冰箱里摸了个鸡蛋,扭头对着身后的客厅,“没方便面了,我给你炒个饭吧。”
于是祝燃握着炒勺炒得一身油烟味儿,把饭端出来就匆匆忙忙钻进卫生间冲澡。
洗澡也不安生,声音隔着雾气传出来,“你今晚怎么回来这么早?没留学校看书?”
外边答,“我妈不在家。”
里头没声音了。不一会儿,水声断了,祝燃穿着五分裤,披了件衬衫就走出来了,头发丝儿上还挂着水滴,显得黑发更黑,皮肤更白。
留下来就难离开。
祝燃趴在床上玩游戏,钟渊坐在桌前看书,灯光照得他耳垂都莹白,神圣不可辜负。祝燃游戏也不玩了,凑过去,隔着椅背贴上他的后背,摸索他脖颈间的伤口,喟叹似的道,“我还是最喜欢你,钟渊。”
钟渊背对他,看不清表情,祝燃的手指过分地往下,声音绕在耳边,存心撩拨,“张张腿就能尝到甜头。”
但凡他需要,他就会给,他要一个拥抱,就有一个拥抱,他要被占有,就立刻能被占有。哪怕给出的不是爱意,也足够了,祝燃仅仅需要这么个角色存在,存在就足够了。
钟渊伸手,把灯灭了。
“睡吧。”
祝燃穿了一件衬衫,倒还不如不穿,钟渊侧身在他背后,嘴唇隔着薄薄的雪白衬衫摩挲他的颈椎骨,祝燃被这似吻非吻的架势弄得心痒痒,刚要转身提醒,腰身就被一只手按住了,“睡觉。”
“你这他妈叫我怎么睡?”
“闭眼睡。”
“……”
祝燃简直懒得再说话了,半是吃瘪,半是心虚。嘴唇也能给他快乐,如同细流般淌过四肢百骸,实则他本人也享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