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蕴溪语气夸张:“哎呀,怎么办,好像露馅了呢?”
鹿呦轻笑:“好假哦。”
月蕴溪低声笑起来。
“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
“没机会呀。总不能莫名其妙地冲到你面前说,”月蕴溪变了音调,“喂,溜溜球其实是我先认识的哦。”
鹿呦被逗笑,别过脸面对车窗,只留了半边笑颤的肩线在月蕴溪的余光里。
交通灯转绿,车子往前开。
经过公园,依稀能看到那座半人高的假山,鹿呦侧身扭着脑袋,透过车窗玻璃,往假山洞口看。
洞口前按了小小的地灯,橙黄色的光晕淌在枯草地上。
直到它后退出视线范围,再也看不见。
鹿呦在起雾的车窗上画了个狗头,顿了顿,又补了个小老太太的卡通头像。
车窗外与她们并排行驶的车忽地降下车窗,探出一只拿着烟的手,在风里抖了抖烟灰。
烟蒂上一点猩红落进鹿呦视线里。
她轻而慢地眨了眨眼睛,一时出神。
如果没有和月蕴溪在一起,这时候的她,怕是只能依靠尼古丁来解忧了。
图案上覆了一层薄雾,变得模糊不清。
她伸手一抹。
透过骤然清晰的一小块玻璃,朝前看,是悬挂天边的一弯纤月。
车越往前开,那月亮越白,越澄亮。
像个银色的弯钩。
许久,车稳稳停下,月蕴溪温润的声音淌在耳畔,而她也从潮湿的思绪里被钩上了岸。
“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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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七当天,鹿怀安没来,据说是被对家搅黄了好几个合作,气得不轻,晚上被小女友带去吃烧烤疏解心情,跟人起了冲突,被揍进了医院。
没有他的参与,仪式依旧办得很顺利。
当晚,灵堂摆在客厅,亲人需要回避,鹿呦突发奇想地去了琴房。
月蕴溪陪在她身边。
她指尖抚摸琴键,按下第一个琴音,“记得上回在小公园,奶奶让我弹这个曲的间奏说听着欢快。”
然而她弹出的前奏并不欢快,分明是舒缓而忧伤。
月蕴溪听出来,是《诀别书》。
“奶奶不懂音乐,所以她不知道,其实这个间奏一点都不欢快。”
轻快的间奏在她指尖跳跃。
这种技法很常见,就像肖邦第二奏鸣曲第三乐章的B段,优美的旋律夹在葬礼进行曲之间。
仿佛是沙漏中细沙里的星点,再漂亮,都是夹杂在流逝的沙里。
凌晨一点,最后一个音落下,外面起了风。
按习俗,家里的窗户都没关,风灌进屋里,从她搭放在琴上的手,拥住她整个人。
凛冬的风,彻骨的冷。
像一个灵魂的拥抱。
投落在墙上树影摇曳了好一会儿,终于归于平静,风停了。
手上一热。
月蕴溪抓握着她冷冰冰的手,将她搂进属于现实的怀抱里。
那之后,鹿呦连日被繁琐事扯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所有的乏力与困倦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她睡了两天一夜,做了许多梦。
只记得最后一场梦里,奶奶站在朦胧的雾里,叫她一声:“呦呦。”
像那天的章文茵一样,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奶奶对不起你,对不起……”
她眼泪落下来,唇角却是往上弯的:“没事儿。万花女士,我要郑重地告诉你,我原谅您啦,这次,是真的原谅您了。”
梦里雾散了,最后一眼,鹿呦看见奶奶释怀地笑了。
“要好好照顾自己,和蕴溪好好的。”
脑海里闪过月蕴溪的名字,一笔一划,牵着她的意识逐渐清醒。
鹿呦掀起眼皮,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月蕴溪收拾行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