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鬼煞无情

随着陈六文临死前最后的嚎叫声，井云归感到一股如坠地狱的冰寒恐惧。

他的心神仿佛被拉到很远的地方，跑来查看情况的医生和护土叫着什么，他一概听不清。

嘈杂的声音在他耳朵里融化成黏糊糊的一坨，视线中晃动的影子也一样模糊难辨。

直到罗非焉搂着他离开病房，他才逐渐镇静下来。

“他……死了吗？”井云归盯着陈六文的病房门问。

罗非焉随口道：“好在死前还有点用处。”

井云归他们把陈六文救出来送下山后，听到消息说是陈太公要去看他。

当时大家以为陈六文就算保不住双腿，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他也的确活了下来，只是刚才突然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恰巧被井云归撞见。

井云归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感觉有些头疼：“陈六文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罗非焉把井云归拉到怀里，让他靠着自已休息：“只是讲他看到过的事，他自已也不知道。”

当初在山上坠机处，陈六文失血过多，神智混乱的时候把舌头咬断了，说话含糊不清。

不过就算他说得清清楚楚，井云归也无法理解他所说的究竟是指什么。

那些零散的话语在井云归脑海中撕碎又融合，他眼前忽然闪过自已做过的那个奇怪噩梦。

那些倒在天堑里的尸体，熊熊火光，山门幽影，口中念念有词的行尸走肉……

他的梦境，陈六文弥留之际的话，林老师的插图

在那句充满邪气、慑人神魂的诡异话语的串联下，仿佛能够组成一个荒诞恐怖的故事。

他思绪有些混乱，一时无法理清这故事的脉络，只是隐隐感到这故事不会很动人。

“他怎么会突然死了呢？”病房门猛地打开，医生快步走出。

护土紧跟在后：“昨天来看他还好好的……”

“虽然他身体衰竭的速度很快，可是庙里的司祭来看过之后，他衰竭的症状有所好转。我以为他就算成了植物人，怎么也能再活个三年五载。”

“这要怎么和他家人交代呀……”

两人脚步匆匆走远。井云归心中一动，从罗非焉肩上仰起脸看向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对陈六文做了什么？”他想起刚刚罗非焉手里擎着的蜡烛，反应过来不对劲。

罗非焉云淡风轻地说：“阎王点灯，是让油尽灯枯的人在短时间内回光返照，不过同时也会迅速耗尽余下的寿元。”

难怪那支奇怪的蜡烛烧得那么快，那是陈六文的命？！

井云归从罗非焉怀里挣脱出来，不敢置信地说：“他本来还能再活几年的”

罗非焉丝意味深长道：“他活着也不过是像根木头一样躺在那里，生不如死，有什么意义。”

井云归怔了一下，罗非焉是在说陈六文还是他自已？

“可是……”井云归顿了顿，还是十分愕然，“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想知道傻子、疯子说的那句话意味着什么。”罗非焉露出淡淡的笑意，“我是在帮你寻找答案。”

他眼中又浮现出注视宠爱的神色，井云归错纠的思绪过于纷乱，反而使得脑袋空茫一片。

罗非焉见他愣着不说话，淡然道：“在你进来之前，陈六文讲了一件事，倒是挺有趣。”

他从容地说道，陈六文被那些从机舱里长出来的鬼蔓藤钻进身体后，意识似乎被怨灵同化了。

他成了鸦林山万千草木当中的一株，看到了人眼无法看到的东西。

在密植的草壤枝叶之间、潺潺溪流的河床上、狭窄的石缝里，随处可见小块指甲、碎裂的牙齿。

还有头发、白骨碎片，和死人身上才能长出来的惨绿苔草。

仿佛有一个庞然大物，在不断残食吞噬血肉之躯后，从牙缝指尖漏出残骸骨渣。

随后他看到一支奇怪的队伍从山间经过。

那些人推着装载半人高酒坛的一个个车子，梦游般往山腹方向走去。

他们的脸很恐怖，都长着鸟一样尖长的嘴。

不断有血滴从他们的嘴角渗出，他们身上散发着肉体腐烂的味道。

陈六文游荡的意识如草籽般不知附着在何处，忽然陷入漆黑，被浓烈的酒香包裹。

浸没了他的味道辛甜甘冽，却裹着淡淡的臭味，和刚刚见过的那些鸟嘴人身上一样难闻。

他在酒味中漂来漂去，不知过了多久，才重新拥有视野。

他看到一张巨大的、阴沉狰狞的脸，看到栖息在岩壁上黑压压的丑陋恶鬼，看到血肉肢体在石头上蠕动。

之后他又看到什么，就不清楚了。

他在井云归进来之前忽然惊悸地抽搐抖动，好像灵魂正被厉鬼暴虐地折磨。

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吐出井云归听到的那句“它们是吃死人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