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除夕夜,到正月初一,辞旧岁迎新春的这个夜里,他们是在一起过的,就跟跨年夜一样。
楼藏月这时候真的觉得,他们会这样,过完下半辈子的每一年。
……
楼母次日就醒了,但暂时不能离开医院了。
她这个情况,楼藏月别说初一没办法到东海岸陪闻延舟过夜,就连初二两家人见面商讨婚事,都没做到。
初三那天,楼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身又脏又臭的衣服,像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样,酒气熏天地来医院。
他又去喝酒了。
楼藏月失望透顶,直接送客:“我妈需要静养,需要休息,需要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麻烦你马上离开。”
楼父眼窝凹陷,巴巴地看着楼藏月:“月月,我知道我这个爸爸,当得很失败,没有保护你,也没有照顾你,我对不起你……你再听我说一次话,这是最后一次了。”
◇ 第427章
楼藏月不太相信他的什么最后一次,就像赌徒永远说自己下次不赌了,楼父在她这里已经没有可信度。
只是她不想打扰到楼母的休息,所以还是带着楼父到病房外的走廊:“你说吧。”
楼父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脸,还疼不疼?”他一直愧疚着打她的那巴掌,“二十多年来,我从没有打过你……”
楼藏月打断,有些许不耐烦:“不用提那一巴掌了,还有别的话吗?”
楼父怔怔地望着她生来有些清冷的容貌,这是他二十几年来,看得最认真的一次,然后才发现,她是越长越像了……
他神色温情了许多,比划道:“你刚到咱们家的时候,只有这么大,一天能睡22个小时,总是叫不醒,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抱着你找了好几个医生,因为你大姐刚出生的时候,都没有你这么爱睡,看着挺让人担心的。”
“医生说你没事,我又想,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家里发生不好的事,不想面对这个好人没好报的世界,所以才一直睡着?”
楼藏月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以为,他是在跟她追忆往昔。
无缘无故说这些做什么?她皱了皱眉,没有打断也没有回应。
“那段时间,我总是带你出去晒太阳,逗你笑,给你买玩具,我想照顾你,可是我这个人……我这个人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过了一段时间,就把你丢给你妈照顾,没再管你,这些年我也总觉得对不起你。”
楼藏月想,这倒也不是楼父一个人的特例,所谓“中国式父亲”就是这样,只给家里生活费,其他的当甩手掌柜。
“好在,你从小就是一个……特别幸运的孩子,就好像老天爷一直在暗中保护你,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总是能逢凶化吉。”
楼父咬着字,勉强扯动嘴角,“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走失了两天,也能遇到好心人,把你送回家,换做别的孩子,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
“还有三年前,我和你妈都觉得,你不要回家比较好,你在外面,一定会比在家里好。”
别的话,楼藏月都可以听他说随便说,但这一句,她抬起了眼睛:“我在外面一定会比在家里好?当年我带着来路不明的三百万回家,你就没想过我是去做不好的事?”
“我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孑然一身离开,也才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你们觉得我靠着,”她可笑了一下,“运气好?老天爷的保佑?就能平平安安?”
楼父喃喃:“可是你确实平平安安啊,我们也没有想错吧?”
那她还应该感谢闻延舟不是坏人?
“你不负责任不是一天两天,我习惯了,连怨都懒得怨你,你也不必找天找地找各种借口,一会儿我运气好一会儿有老天爷保佑,因为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到底有什么事?”
楼父欲言又止,楼藏月耐心尽失,转身回病房。
楼父突然说:“我就是觉得,辜负了别人的信任,这些年对你这么不好……月月,我对你,这么不好……”
楼藏月脚步一顿,下意识转头,楼父已经低下头,脚步缓慢地离去。
他的腿没好全,走路还是有点坡,后背佝偻,在她的视线渐行渐远。
楼藏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他还有感情还有期待,还是爱他的,所以看到他这么落魄,还会觉得难过。
但她又对他很失望,很怨恨,所以她虽然有一瞬间想要喊住他,但最后也没有开口。
后来很多年,她想起今天,都会假设。
如果她当时叫住他了,说一句“算了,过去都过去了,我们重新过日子”,那后面的事,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 第428章
之后几天,楼父都没有出现,楼藏月也没空理他,乔琳医生已经到申城,她忙着为楼母安排治疗,这个年也在这片忙碌中过去了。
楼藏月又守了楼母一个通宵,在折叠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时,她抱在怀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意识还没醒来,肢体已经条件反射地接起了电话:“喂,你好?”
没听到对方说话,楼藏月又开了免提:“你好?哪位?是医生吗?”
“是你老公。”
楼藏月瞬间清醒,将手机拿开,屏幕显示闻延舟。
她这几天忙着照顾楼母,跟他只有在微信上聊过几句,得知他在家里过年,大豪门,规矩多,他也没空来找她。
冷不丁的突然给她打电话,她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闻延舟轻轻哼笑,“拿开手机,打开日历,睁大眼睛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楼藏月下意识按照他指挥的步骤去做。
然后看到日历上明晃晃写着初九。
楼藏月呼吸顿了一下,男人在那边慢条斯理道:“初九,民政局上班了,闻太太,我现在在医院楼下,记得带户口本。”